楚明玥用不上这些人,就让人都跟着坐这里凉快着。
她已经平静如初,未有慌乱,她强迫自己必须镇定,甚至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若是当真寻不回人,这事要用怎样的措辞送信回朝。
要如何陈述,才不会让京中老臣、新贵因拥立新皇而大打出手。
是的,就连新皇这事她都想到了,只是如今她不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哪位王爷继位,她都无可指择。
张婶找到一处粗简的烧饭屋子,大抵是府里下人私下开小灶的地方,剩下的吃食不多,她煮了一大锅绿豆粥。
楚明玥让那几个黑衣骑取了冰室的冰过去,滚烫的绿豆粥一碗碗坐在冰上,被送到内院,给一直辛苦的兄弟们解渴充饥。
而她就坐在廊下,肩头靠着落漆的廊柱,后背被凉风吹着,渐渐竟有些冷意。
楚明玥抬了抬眼,天上的太阳仍旧晃得人眼疼,怎么就有些冷了呢。
张婶给她端来一小碗绿豆粥,她捧在手心里取暖,却一口未喝。
就这么一直坐着,待金色的日光在天幕上走完半圈弧线,从西边沉沉坠落。
夜里,在张婶的劝说下,楚明玥回到马车里躺下,明明脑袋里昏沉似浆糊,却迟迟不能入睡。
马车上的小窗挂起帘纱,从那寸小窗口望出去,星河漫天。
耳边响起夏虫的叫声,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楚明玥紧阖双目,耳畔虫鸣连连,恍恍惚惚中好似入了梦。
眼前黄沙弥漫,风声萧瑟。
楚明玥站在梦里,紧紧捏紧掌心,这是她做过许多次的梦。
耳畔呼啸的风声会逐渐清晰,化为一声声“妖妃”厉骂,接着,望不到尽头的黄沙里会走出无数的人形骷髅,无数只手会穿过黄沙试图抓住她。
楚明玥静静得等待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
声音逐渐清晰,一只只白骨也已触碰到她的额面。
终于,身后马蹄声响起,那个人来救她了,但她看不清他的脸,曾经,她觉得那是她唤兄长的人。
这次,她镇定回头,极力睁圆双眼,看着朦胧模糊的轮廓踏着枯骨而来,马背上的人终于看清楚,他一身素面玄衣,面容锋锐,半身鸦发在黄沙里飞舞。
宣九。
楚明玥不敢开口,只睁大眼睛盯着那张孱白的脸,他紧握缰绳的手腕上尚缠着渗血的绷带。
可是这一次,马背上的人没有向她伸手拉她上马。
雪色的照夜白从她身旁疾驰而过,冲进漫天迷眼黄沙里,而他,不曾回头。
楚明玥提步追去,一脚踏空,从黑暗中惊坐起。
她捂着胸口深深呼气,犹如未抓住救命草的溺水者。
梦里救她的人,是宣珩允,可这一次,他不是来救他的。他像一个幽魂轻飘飘的过去了,就连照夜白,都轻似一片雪羽。
马车里漆黑茫茫,她深深弯下腰背,把脸埋在双膝之间,纵然这样,也压不住心尖上一下下抽着疼。
从昨夜听闻消息至今,她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沮丧,不被糟糕的情绪干扰,可她究竟在坚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