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可恶。
宣九当真可恶,那番轻挑浪荡之行,绝不是那个儒雅恭谦的人能做出来的,待她问明孙太医,便让那轻浮之徒不得不承认。
“轻浮之徒”正站在大明河宫寝殿里,半阖双目,长臂伸展任由两个小太监为其穿衣扣带。
而侯在屏风外的崔少卿和张首领,隔着绘有映日长青松的屏布被动观赏着当今陛下更衣。
待一身珠白缎面皇服的人从里边走出,崔司淮看一眼陛下半束起的发,终是难改多话的毛病,“陛下,您当真不出席今日的送军典仪?”
“不去!”宣珩允双手背于身后,眼皮挑了挑,举止间尽是意气用事。
“如此怕是会打草惊蛇。”张辞水说话快,话一出口挨一记飞眼杀。
“朕就是不想他夜里睡太香。”宣珩允在叼着双龙戏珠的圈椅里坐下,接过小太监递上的温茶,后摆了摆手让人求退下。
待屋内再无宫人,崔司淮再次开口,“回禀陛下,沈将军的生父少年时便一直跟着定远侯,属下查来查去,此人并无不妥之处,从军之前的过往也极为简单。”
“不过,”他话间停顿一霎,抬眼看去,见陛下并无不悦,只是撑头望着门外,似在等人,甚至于对于他刻意卖关子的行径,亦未蹙一下眉头。
他站直腰背,颇有些丢了兴致,平静如水叙述道:“不过微臣有一意外收获,微臣查到四年前,远在边塞的沈副将托一云游僧人给东宫带去过果干。”
宣珩允终于收回视线,漆瞳凝聚一道厉光,云游僧人?难怪当时黑衣骑不曾留意,若是通过往返军营的信差送来,不管送的什么,都绝不会被送入京中。
崔司淮见陛下有了兴致,跟着提起精神继续道:“送的吃食先到的定远侯府,又由回府为娘娘办事的丹秋姑娘带回东宫。当时是三月,微臣记得……”
崔司淮又一次打量陛下,这一回,他只看一眼立时低头,如他所想,陛下的脸阴沉下来。
彼时的太子妃亦是三月小产,所有问诊过的太医、每日入口膳食,无不被宣珩允私下查问无数遍,最后,只能认定是正常小产。
第72章 72、72
宣珩允半阖眼帘, 看不清眸底情绪。张辞水低着头,余光往崔司淮剜一眼,就见他和自己一样, 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候着, 心怨他何不一口气说完,这种事卖什么关子。
果然, 一声刺耳脆响, 宣珩允拂袖扫落案上茶具。
碎瓷片翘着裂开的锋利边缘, 躺在茶水里,而那壶茶水,很快就洇在华贵的双织短绒地毯里。
他的脑海里, 另一道声音久久沉默不语,唯有宣九言辞犀利声声质问, 问他那些年究竟是如何照顾她的。
此时此刻, 这个身体里再听不到第二个声音,那个人就像沉睡了一样,但有巨大的负罪和愧疚不断从心底弥散。
宣珩允气急,一个抬膝, 靴尖踢起一片碎瓷直直飞出屋外, 接着就听到崔旺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的表情一凛, 飞快往门外看去,楚明玥正好从花丛后走出,映在他的眸子里,满目华光, 燥郁封霜的眉目也在这一霎顷刻消融。
崔司淮显然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 不敢再耽搁时间, 接着回话, “属下已查明,郡主身边的丹秋姑娘对郡主衷心耿耿,并不知情。”
一旁的张辞水暗自松一口气。
“但,郡主从行宫带回来的甜儿,是沈将军安放在行宫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