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子滴滴溜溜滚了很远,然后他问:“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陶知不语。
并非是他没话,而是话头太多,实在无从拾起那个根源的线头,要从何说起?从当年我送你离开,从我与你五年未见,还是从你欺骗我一次又二次?其实想到这些种种,陶知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愤怒,他只是茫然。
要将这个孩子带成什么样的孩子,才算完成自己的心愿?要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爱人,才算携手能相伴?这是无法回答的命题。
赵景深朝陶知走近了一步,他们几乎就要挨在一起了,在中州人行种种的繁闹街市下,他张开双臂拥抱了陶知,停顿了三四秒的功夫他便松开,却在彻底离开时用嘴唇轻碰了一下陶知的脸颊,陶知竟然也已经习惯了。
随后,赵景深站回原地,和陶知仍隔了两步半的距离,仍踩着一个小石子,仍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他说:“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爱人,我不会爱我的父母兄弟,也不会爱你。”
陶知心里酸涩起来,赵景深又说:“如果你执意要和我分手,我不会纠缠,但是,”赵景深就在两步远之外转头看陶知,眼睛里萌出一丝不大妥帖的笑意,说是笑,更像是苦脸,他说:“如果我们分手了,刚才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拥抱了。”
这句话偏偏触动了陶知,说心中没有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他也的确贪恋着赵景深的温暖,可是真的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偏偏他就想走这条回头路呢?
“我不会强迫你,哥哥,你今天能为我说话我很高兴,我觉得你爱我,这就够了,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以后回想起来我也会觉得这段感情很圆满。”
陶知听出赵景深的话来,却想起他之前说要死缠烂打的事情,这就放弃了吗?
“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时间去想,或者经历,回家之后我的工作肯定堆了很多,我忙我的你忙你的,如果你需要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如果不需要,我也不会打扰你。”
赵景深从口袋中掏出那几个红包,说:“我家里人太冒犯了,我也是不想惹大家不高兴,毕竟他们都希望我们好,这些钱我会还给他们,不会和你有一点关系。”
他说完就将红包重新装好,然后说:“你要回酒店吗?我送你。”
陶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你不回?”
赵景深摇头:“我要给自己留点念想。”
他们没有明说,但好像什么都已经两清了,陶知没想过会这么容易,更没想过自己如此舍不得,理性上他知道这样就是最好的选择,感情上他却放不下,此时陶知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也突然明白了那么多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从何而来。
他拒绝了赵景深送他的请求,一个人坐地铁回到了酒店,他心不在焉,换衣服时口袋里掉出来一个东西,拾起来他才发现是钟老爷子今天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没开,也不知道是什么,陶知起了好奇心,坐在床边打开了这个盒子,他以为盒子里会是什么信物,老一辈人喜欢的那些镯子项链手表什么的,谁知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叠起来的纸。
纸张打开,陶知才发现这张纸其实是一张撕下来的日历……时间,正是赵景深的出生日期。
下面的空白处写着:【我五孙诞生于晨9:08分,祝我孙一生平安健康】
只是看着力透纸背的刚硬字迹,陶知就能想象得到钟老爷子对赵景深亲厚的爱,如今老爷子一再妥协,又何尝不是为了那四个字:【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