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岑向阳拉不下面子。
他还在琢磨要说点什么挽救一下,一抬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赵致殷?
病房的门早就关了,只有他一个人。
“……”岑向阳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几秒后凶恶道,“老子叫你走,你还真他妈走了?”
走这么快,估计心里心虚得很吧。
岑向阳用力瘪了瘪嘴。
妈的。他走了我难过什么?
他拉过纸巾揩了一把脸,扶着床步履蹒跚往盥洗室挪。
走了就走了,赶紧滚远点,永远别再让他看见……
他越想越伤心,并且竟然不知道这种悲伤的情绪出自哪里。
想到这里,他更难过了,干脆打开水龙头,低头把脸浸到凉水里,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寒冬腊月,即便开了暖气,从室外水管抽上来的水也还是凉的。
整个脑袋泡在里面,立即就让岑向阳狠狠打了个哆嗦。
寒冷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短暂的驱走了那些悲伤和混乱&#30340...
;情愫。
他闭起眼睛,放松身体。
还挺舒服。
“岑向阳。”
“岑向阳?!”
忽然有个声音焦急传来。
紧接着,一股大力将他拽起来。
岑向阳有点懵:“你不是走了吗?”
去而复返的赵致殷一手攥住他胳膊,眉头紧皱,好像很生气:“你刚才在做什么?”
“泡水。”岑向阳嘴巴有点冻麻了,说话不太利索。
“泡水……”赵致殷重复了一遍,面色更难看。
他抬手把什么东西搁在一边的台子上,探了一下水温。
冰寒刺骨。
赵致殷脸色沉到底,拉起岑向阳就往房间里拖。
“你他妈干嘛?”岑向阳挣扎。
但赵致殷没松手,力气前所未有地大,干脆把他抱起来。
被丢回床上时,岑向阳的脑子还在嗡嗡响。
直到头顶覆上温热的毛巾,他才烫到一样抖了抖。
可一见到面前的人,他立刻又摆出臭脸:“老子不要你关心!”
“不要我关心,那你是傻子吗?”出乎意料,赵致殷好像比他还生气,“把头泡在冰水里?”
岑向阳被激怒:“我是啊,我就是傻子,我是傻逼……唔……”
又多了一条热毛巾,捂上了他的嘴。
“你他妈拿开,老子不需要你假惺惺……”岑向阳双臂乱挥要把他打开。
“你自杀,一了百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赵致殷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按住他的动作。
“万一谢行之没有死呢?他回来知道你这样,会多难过?”
“没想过!”岑向阳打飞一条毛巾,“你有毛病吧,老子什么时候说要自杀了?”
“……”赵致殷停下,捏着热毛巾,“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岑向阳看着他的脸。
岑向阳的嘴角开始瘪,越来越瘪。
他眼泪又蓄起来:“你走都走了,你管我想做什么,我就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都不行吗……”
“……别哭。”赵致殷明白是他误会了,“我以为你想……算了,对不起。”
他拿剩下那条毛巾去擦他哭肿的灯泡眼。
暖融融的。
岑向阳忽然悲伤决堤:“呜——”
“……”赵致殷的手一顿。
他在心底叹气:“我没走,我是去给你买吃的了。”
说着指了指台子上面的餐盒。
是一份瘦肉粥。
岑向阳扭头看了一眼。
“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毫无形象可言。
“咚咚咚!”
病房门外突然有人敲响。
岑向阳的哭声一滞。
赵致殷回头:“谁?”
门外的人:“是病人家属吗?病房里不能烧开水的,外面有专门提供的开水壶,需要帮您带一瓶吗?”
“……”
赵致殷走过去拉开门,跟查房的护士讲了几句。
“哦哦哦,抱歉。”护士万分尴尬地走了。
房门重新关上的一刹那,岑·开水壶·向阳:“呜呜呜呜——”
赵致殷心疼又无奈。
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展开双臂...
:“抱一个么?”
开水壶一边呜呜叫一边扑进他怀里。
赵致殷顺着他的头发轻轻向下抚摸:“抱歉,我不该对你随便做那样的保证。”
“……”岑向阳用力抽了抽,把鼻涕眼泪全部蹭到他衣服上,“不关你的事,是我不该那样乱骂你呜呜呜。”
赵致殷心底软成一片,刚想再开口再哄,怀里又传出闷闷的声音。
“是我自己傻逼,谁也怪不了。”
“是我……是我害死了行之哥呜呜呜……”
“为什么开车的人不是我,要是我替行之哥挡下那辆车就好了,该死的人是我呜呜呜嗷嗷嗷呜……”
“你不是,不准乱说这种话。”赵致殷把他的脸捧起来,拧起眉头,“你哪里傻了?”
“我就是!”岑向阳哭出一声猪哼,鼻尖吹出大泡泡,“我还信你的鬼话,行之哥没了,屁.股也没了,呜呜呜……”
“……”赵致殷揪了两张纸帮他脸上擦干净。
将人用力重新抱住:“不是你傻,是我的错,我太坏了,不该骗你。”
哭声小了一点。
赵致殷再接再厉:“别哭了,岑向阳,再哭眼睛哭坏了,以后对狙打不过别人了。”
哭声变本加厉:“打不过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打了……”
赵致殷:“……”
“那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平时开朗阳光的人伤心起来好像格外难哄。
哭声再度变成抽噎,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沉默半晌,提议道:“我帮你找谢行之,保证帮你找到他,行不行?你不要再哭了。”
“真的?”岑向阳猛地从他怀里撑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
岑向阳近乎整个眼睛又红又肿,睁开都困难,显得有些滑稽。
赵致殷却只觉得揪心。
岑向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谢行之又是他的恩人,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
而同样的,赵致殷知道岑向阳所谓的找到谢行之,是指找到活着的谢行之。
刚刚才在随口承诺上栽了跟头,以赵致殷的原则,他不会在同样的事上犯两次错。
满北江这么大,沿岸多少村落城镇,找一个人,难如登天。
何况把人活着带回来。
“行之哥肯定没死,对吧?”岑向阳肿成球的双眼里冒出期盼。
“对。”赵致殷发现他完全无法对这样的岑向阳说不字。
“真的吗?你真的保证能找到他吗?”
“真的。”
“真的是真的?”
“真到不能再真,只要你别再哭了。”
“老子不哭了,哭有什么用,谁哭谁孙子。”岑向阳撑起身体就要下床,“我跟你一起去找行之哥。”
“回来!”赵致殷拉住他,“还有一个条件。”
“啥?”
“把粥吃完,好好睡一觉。”赵致殷看进他眼眸深处,“等你伤养好,你的行之哥就回来了。”
“要是找不回来怎么办?”岑向阳问。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他就是突然热血上头。
...
赵致殷一向深思熟虑,精心策划。
他头一回这样无所顾忌地做出决定。
这个决策的方式让他有点熟悉,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一定能找回来,我向你保证。”他揉一把眼前人的后脑勺,“要是找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给你赔罪。”
……
半小时后,岑向阳吃饱喝足。
刚刚经历车祸,情绪又屡次大起大落,终于精疲力竭睡过去。
赵致殷坐在他床头,默默看他的睡颜。
倏地,他想起刚才那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这不就是典型的岑向阳式决策么。
一往无前,无所顾忌。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失败。
“……”赵致殷低低笑了笑。
他从小就不能理解这样的人,觉得他们不会思考,说难听点是做事不经大脑。
今天他自己成了其中一员,还甘之如饴。
又看了几分钟岑向阳,赵致殷起身,在他额头吻了吻。
离开的刹那,他发现床头柜上那支手表。是谢行之在车祸里唯一留下的物件。
表盘不走了。
坏了?
赵致殷想了想,将它收进口袋,这才推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