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修此刻神智逐渐恢复清醒,脸色煞白地唤了几声师尊,许骄温和地示意他歇着别动,略一沉吟,倏而收紧了指节。
缠在周煊廷脖子上的银鞭狠狠一缩,骤然勒得他难以呼吸,无论怎样撕拽拉扯都无济于事。许骄踱步到周煊廷面前,用清冷的凤眸睨着他:“我问你,沈祁修当真抢了你的东西吗?”
到了这个时候,周煊廷哪里还敢胡言乱语,拼命从嗓子里往外挤回话:“没……没有……”
“那你冤枉他了?
周煊廷翻着白眼进气多出气少:“是……是我、冤枉他……”
萧眠发现情况不太对味,赶紧向许骄使眼色:“骄骄,你快松开他,他要不行了。”
许骄丝毫不理会他的告诫,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萧眠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直跺脚,顾不得许骄会跟他翻脸,出手便要替周煊廷解了禁制,但朝露唯独服从许骄的指令,仍旧死死地勒在周煊廷的脖子上。
“你在这里格杀其他门派的弟子,是让掌门师兄难做!”萧眠怒道,“快点松开他,听到没有!”
林清昀也跟着大惊失色地扑上来劝:“小师叔!小师叔你放了他吧!有什么话咱们慢慢商量!”
好在许骄自己估摸着时间,在周煊廷仅剩一口气之前召回了朝露,不紧不慢地回望萧眠一眼,淡声道:“他们凌霄宫的弟子别的不学,把仗势欺人学了个十成十,靠着有师长纵容撑腰到处耍威风。我如今顺手给他长个记得住的教训,对他来讲是天大的好事。”
萧眠这才后知后觉的地反应过来他是吓唬周煊廷的,悬着的一颗心心重重落地,咬牙贴在他耳边恼火道:“骄骄你真是——我都想不出该怎么说你!”
他生怕许骄转头反悔,立马做主对周煊廷吩咐:“去给被你冤枉的人道个歉,然后速速离开此地。”
周煊廷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挣扎着跟沈祁修道完歉,身形不稳、头也不回地御剑飞驰出了广场。
许骄待人走了,悠悠朝沈祁修望去,目光刚好撞进沈祁修写满动容的眼瞳。
便宜徒弟擦拭着唇边的血,一步一步朝他挨近,有气无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喊他:“师尊。”
许骄心底莫名有些软得不是滋味,他的感性告诉他,沈祁修还是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少年,他虚弱的模样显得纯良无害,无害到甚至称得上是可怜。
而他的理性告诉他,等沈祁修成长起来,不会给他留一条可退之路,并且他越是故意做出这样可怜的神态,越说明他的伤很有问题,多半是装出来的。
许骄顺势扶住沈祁修的肩膀,一手贴向他的灵脉内府,蹙眉道:“给师尊看看你有没有大碍。”
沈祁修嗯了一声,顺从地乖乖站着不动。他注视着师尊额间再次开始闪烁的飞花,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许骄不多时便移开了手,语气忧虑地低语:“内息紊乱,灵台不稳。”他忽而转向了萧眠,“师兄,我不精通此道,你亲自确认一番我方能安心。”
沈祁修的眸光一窒,他的伤是假的,没有绝对的把握瞒住萧眠。这位灵隐仙君在医术上的造诣已登顶峰,一探就会发觉他在作伪。
他不及多思,当机立断,一把攥住了师尊撤回的手腕,在师尊错愕的眼神下不住闷咳,实打实地重新呛出了口血来。
几滴鲜红的血迹喷溅上洁白的袖口,沈祁修微微喘息着,愧疚之色溢于言表,断断续续道:“师尊,对不起……我把您的衣衫弄脏了。”
他接连咳血,萧眠见此情形也不敢大意,上前从许骄手里接过了沈祁修,为他查看伤
势,而后脸上的表情愈发变得凝重起来。
许骄关切地看着他的动作:“师兄,阿祁的身体怎么样?”
萧眠没答他的话,不解地问沈祁修:“你师尊说你内息紊乱,可我探出的结果却是你明显伤及内府。你这……”
沈祁修嗓音嘶哑道:“萧师叔。”
“我怕师尊为我担心,所以……所以自己把伤势给硬压了下去。”
萧眠不悦地责备道:“你这孩子未免懂事得过了头,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你这几日必须待在房里好好地静养了。”
沈祁修垂着眼睛,固执地咬了咬唇:“师叔,我要参加宗门大比的。”
宗门大比的过程中负伤在所难免,但开场就带伤迎战的能有几个?萧眠拿他没有办法,侧目朝许骄道:“把你家徒弟带回扶月峰,我随后就派人取了丹药给你送去。”
他说完又想到了什么:“秦越那厮出手如此狠辣,后头还不一定会耍什么阴招。我得提前跟掌门师兄通个气。”
萧眠下了定论,意味着沈祁修的确身受重伤,此事凌霄宫搬出谁来都占不着理。许骄不屑地微微笑了笑:“他们若气不过就冲着我来。待我安顿好阿祁,自当给谢归远一个他满意的解释。”
朝露幻化出比平时大了两倍的座椅,他用纤细冷白的手指稳稳支撑着沈祁修的身子,温声道:“阿祁,师尊这就带你回家去。”
师徒两人一并坐着软椅,云朵间的雾气在周遭蔓延。隔着那层薄薄的雾,隔着那阵暖暖的风,波涛暗涌的小心思没人能够猜得分明。
沈祁修猜不到,他的师尊摒弃了不合时宜的动摇,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在他的住所布下结界杀阵,抓住这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顺其自然地把黑锅推到凌霄宫恶意报复的头上。
许骄亦猜不到,他的便宜徒弟与他默契非常,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趁师尊全无防备之际拿出他珍藏已久的剧毒,抓住这求之不得、错过悔恨莫及的大好时机,顺其自然地把嫌疑嫁祸给凌霄宫的秦长老。
皆有不舍,可惜……
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