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修定定看着那道冷清的背影,在扶月小筑里满脸阴郁地站了片刻,才将桌上的羹汤和那副他精心挑选的碗碟一并拿走,丢下了深不见底的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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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骄一路赶到无定峰,亲眼瞧过俞九的尸首,才知道为何一个普通弟子的死,竟能劳动一众长老亲临齐至。
为了不破坏本就少得可怜的线索,暂且无人帮俞九整理仪表,他那狰狞的死状,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俞九的七窍污血干涸,搅碎的脏器翻在外面,眼球凸起,额头上利器所致的黑洞几乎穿脑而过,整片识海支离破碎得不成样子。
许骄负手立于他尸身的前方,回忆着沈祁修在净室中对俞九说过的话。那句温和含笑,斯斯文文的“厚礼”,让他心底弥漫的疑云愈来愈重。
沈祁修和俞九的关系,究竟是他所说的自幼熟识,还是积怨极深?
许骄想了想,把不远处的林清昀叫到身边,问道:“清昀,你师弟的尸首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师叔,他的尸首是在依兰城外一片树林中发现&#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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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昀已然为此事奔波了一夜,嗓音喑哑,清隽的脸庞尽染疲惫憔悴之态,“师尊和我都怀疑是仇杀……如若没有深仇大恨,断断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大概的时辰可推算出来了?”
“约莫是在四天前,子时左右。”
许骄一听“树林、子时”这两个关键词,立刻就明白得差不多了。此事十有八九和他猜得一样,与沈祁修有关。
在小说的剧情里,沈祁修每次复仇杀人,尤为喜欢挑在月色下的林间动手。
但……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依兰城和太虚剑宗相距百里,一来一回路程上要耗费不少功夫,沈祁修最近常常在他身边陪着,俞九的死期,是在他们师徒下山去往安平镇的前一晚。
沈祁修头天给他做了夜宵,次日一大早就带着满桌子的菜踏进扶月小筑,他哪里来的时间和机会,跑到依兰城里要了俞九的命?
元珩仙君见人都到齐了,沉声道:“我今日叫各位师弟师妹过来,不仅是因为宗门死了一个弟子,更为要紧的是,凶手不知何故竟取走了他的金丹。”
萧眠接口道:“俞九是我太虚剑宗的青年俊杰,以他的修为,就算遇到了敌不过的对手,也不至于连丝毫的反击都做不到。”
“你们看,他身上除了左腕、识海、胸口这三处,并没有其他的外伤,未免令人奇怪。”
萧眠话音刚落,一名云鬓高绾、出挑端丽的女修越众而出,纤纤素手扬起一道霞彩似的微光,没入了俞九的胸膛。
许骄认出那是夕照峰的首座,他的五师姐,钰锦元君。
微光缓缓流转过整齐切割的创口,连钰锦皱起秀美的眉,不忍地婉叹了一声。
她道:“这弟子分明可以选择自爆金丹与凶手同归于尽,怎会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
“除非凶手提前封锁了他的灵脉,或是修为高得足以完全压制住他。”萧眠道,“起码要处于元婴境中期,说不准还是你我熟悉的宗主。”
元珩摇了摇头:“莫要胡言。当世元婴境的宗主一共就那么几个,谁会跟他这小小的后辈过不去?”
长老中有人出声猜测:“是不是凌霄宫的人?”
另一位长老反驳道:“凌霄宫虽与我太虚不睦多年,却也远没到这般下作的地步,应该不会是他们做的。”
连钰锦看向元珩:“掌门师兄,这弟子他去依兰城所为何事?最后和他见面的人盘问过了吗?”
元珩的眉宇间难掩愠怒之色,重重地一拂袖袍,林清昀不得不上前几步,代师尊答道:“小九他去了依兰城中的风月楼……玩乐。”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林清昀只得硬着头皮据实相告:“陪他喝酒的那几个花魁说,他在风月楼一掷千金,流连了好些日子,在临近除夕时便离开那处,动身返回宗门了。”
萧眠疑道:“一掷千金?谁给他的金银供他挥霍?”
林清昀懊丧地垂着脑袋,握剑的手紧了紧:“弟子……不知道。”
众人前往议事厅一
一落座,可惜商议来商议去,到了时过正午,都没能得出个正经的结果。
元珩思忖再三,起身肃容道:“你们可还记得,百年前曾有邪修杀人取丹,用以增补自身的修为?”
这是他最忧心的情况,然而众人纷纷不赞同地摇头:“那些邪修早就被绞杀了个干净,他们的功法也已经失传百年,掌门师兄是不是多虑了?”
元珩把许骄叫来仅仅是为了凑数,场中无人指望他发表见解。许骄保持沉默听着师兄师姐们你一言我一语,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细细密密地漫上心头。
假如元珩的推断成真,俞九确实是沈祁修杀的,那他修习这样抄近道的邪门功法,进境岂非一日千里,过不了多久便能及得上他?
倘若他连修为方面都压不住沈祁修,等那个如今还肯对他虚伪逢迎、温柔妥贴、千依百顺,实际却在暗中窥觊着他的少年成长起来,羽翼渐丰,他的赢面就更小了。
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原文里并未提到过沈祁修拥有的灵力来路不正,一切都是他的假设和猜疑,但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数太多了,他拖不起,也犹豫不起,但凡一步踏错,等着他的就是追悔莫及。
继续攻略或是斩草除根,许骄想,他必须今天就下个决断。
难以自控的杀机明显占据了上风,惊动了脑海里存在的系统,系统一叠声慌乱地叫他:【宿主,你别冲动!你难道忘了男主消失会触发的未知风险了吗?】
许骄对这种拿捏不准的威胁感到腻味透了,逆反之心顿起,冷冷一声嘲讽堵回了系统的劝告:“——是么?我偏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