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扶月小筑。
天穹将暗未暗,绚烂的霞彩环笼群山,白玉桌案上摆放着新鲜采摘的灵果,莲池边暮风习习。
沈祁修遣散了亭阁里的小侍童,让师尊在桌案的一侧坐下,随即探究地看向苏蕴,等大师兄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师尊……是、是这样的。”
苏蕴自知对不住沈祁修,局促得耳根都在微微泛红,只好一五一十地交待道:“七年前,弟子离宗历炼,途经藏龙渊的时候闯入了几头妖兽的巢穴,却不料那几头妖兽极其凶残,非弟子孤身能敌,多亏穆璃当时路过那里,助了弟子一臂之力。自相识后,弟子便常常与她结伴出行,彼此帮扶、共苦同甘,她是弟子心中格外珍视的人。弟子知晓穆璃的性情,可以担保她和凌霄宫全无牵扯,更不愿眼睁睁看着她的本命法器损毁,就没忍住……拦了阿祁一下。”
虽然不后悔维护穆璃,但如今毕竟处于敏感时期,哪怕沈祁修不计较他的冒犯,这件事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必会沦为众人新的谈资。
何况在苏蕴的揣度中,阿祁也不是不计较的。方才两人灵力撞击的一瞬间,他简直被炽霄剑的戾气刺得脊柱生寒,几乎有种杀机临身的错觉。
“都怪弟子急昏了头,做出此等欠妥之举,给师尊丢脸了。”苏蕴讷讷道,“还请师尊处罚弟子,弟子绝无怨言。”
他忐忑地望了许骄一眼,一副任凭师尊发落的模样,而许骄听到这里,就摆手制止了大徒弟的告罪。
剧情轨迹偏移得太荒唐了,穆璃竟然成了苏蕴的意中人,不光他脑海里的系统连连宕机、迷惑得吐不出半个字,许骄也觉得啼笑皆非。
不过从他的角度来讲,大徒弟的坦白消除了他最后一丝疑虑,他不必再因这个特殊人物的存在,对沈祁修心怀芥蒂。
“既然如此,你先前怎么不跟为师透个口风?”
许骄和颜悦色道:“倘若你钟情穆璃,早已把她当作未来的道侣看待,今日反而显得咱们礼数不周,轻慢了人家姑娘。”
苏蕴一贯率真耿直,不擅长这么顺畅地编故事,而且他的话隐隐约约流露过端倪,许骄确信对方没有撒谎。
上个月时,苏蕴拉着贺白羽跑到扶月峰,明里暗里希望他解了自己的禁足,估计就是惦记着倾慕之人,唯恐误了和穆离相见。
想通个中曲折,许骄立刻放松下来,苏蕴却垂着头久久没有作声,面色似乎变得更难堪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蕴才低落道:“弟子……弟子不敢说。”
许骄权当大徒弟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与他调侃道:“为何不敢?你还怕为师斥骂你一顿,反对你们来往不成?”
苏蕴艰涩地摇了摇头。
“穆璃是穆掌门夫妇的掌中明珠,弟子只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既没有足以匹配她的出身,资质亦是寻常。”
苏蕴懊丧地道,“云泥有别,弟子高攀不上她,不敢奢求和她结为道侣。”
沈祁修道:“大师兄过谦了。”
得知师尊是碰巧和苏蕴一起现身的,他瞳孔中的阴郁渐渐散去,满腹戒备收敛的无影无踪,迅速换上了一派温雅之态。
“穆师姐出身不俗,师兄亦是同辈中不可多得的翘楚英才,何必被地位虚名所困,这般妄自菲薄?”
提到穆璃的名字,沈祁修的措词的确十分疏远。许骄淡淡地瞥了便宜徒弟一眼,颔首赞同道:“比起两情相悦的缘法,身份地位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唯有你大师兄与穆璃的心意。”
苏蕴无形中化解了他的麻烦,许骄乐于投桃报李,索性朝苏蕴挑了挑眉梢,顺水推舟地送个人情,“这样吧,终身之事,不方便你们私自做主。待宗门大比结束后,为师亲自去找穆掌门详谈一番,尽量替你促成这段姻缘。”
他话语未毕,苏蕴果然见鬼似的抬头盯着他,眼神唰地亮了起来。
三清派传承千年,门内优秀的弟子数不胜数,穆璃的家人如何挑剔他都无可厚非,而师尊出面就大不相同了。
师尊的立场便是太虚剑宗的立场,看在师尊的份儿上,穆掌门或许真的能把他列入考虑范围,起码不至于严辞拒绝他。
可他今日隐瞒在先,连累阿祁卷进了是非当中,师尊怎会不怪罪他,还肯为他操持?
乍惊乍喜之下,苏蕴压根来不及多想,端端正正地朝许骄一揖到底,由衷拜谢道:“师尊愿意成全弟子,弟子感激涕零!”
许骄这回没有再阻止他,淡然受了大徒弟一拜。
碍于沈祁修偏执的独占欲和动不动记仇的毛病,弄清楚原委之后,许骄和和气气地让苏蕴退下:“好了,天色已晚,为师不留你了。你若得空,就去迎客峰看看穆璃,也代阿祁向她赔个不是,请她勿要见怪。”
苏蕴赶紧表态道:“师尊千万别这么说,赛场竞争激烈,阿祁势必要以取胜为先,穆璃知晓其中的道理,她断不会因此多心的。”
他又行了一礼,兴冲冲地辞别而去,沈祁修也收回望着苏蕴的视线,往师尊的方向迈近两步,将手搭上了许骄靠着的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