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着想抱一抱师尊的渴望,沈祁修快步折返殿内,见到师尊垂眼端详着腕间的朝露,正蹙眉思索着什么。
他的视线也一齐落在师尊的法器上。
这件法器冰凉剔透,名称取自“朝露如电”,外观镌饰成虺蛇的形态,是象征封喉剧毒的图腾。玲珑玉蛇终年攀附着师尊冷白的肌肤,仿佛是师尊肌体的一部分,它贴覆的那截手腕骨骼漂亮,仿佛凝砌着寒冽霜雪。
沈祁修肃容行了一礼,语调恭敬地道:“多谢师尊为弟子斡旋,弟子感激不尽。”
如果没有外力襄助,他亦有把握解除困境,然而不得不采取极端偏颇的举措,即将面临的不仅仅一句探问那么简单。
师尊帮他推进到了最有利的局势,让他可以花最少的代价洗脱嫌疑,沈祁修说过无数的谎话,但他这一声道谢是情真意切的。
许骄从来不觉得便宜徒弟无辜,他方才屈尊和沈祁修搭一场戏,便是他维持太虚剑宗和平、日常改写团灭剧情中的一环。
“阿祁,你只和为师道谢么?”
许骄温言提醒道,“信重你的人是掌门,替你连夜奔波的人是你箫师叔,宗门上下都对你寄予厚望,你该珍惜他们的这份情谊。”
沈祁修点了点头,驯服无害地笑道:“是,师尊,弟子明白。”
他估量着这会儿的时辰,便略微匆促地望向窗外:“已近夜深,师尊若是困乏,弟子就先行告退,不搅扰您休息了。”
出关大半个月,便宜徒弟住在他隔壁犹嫌不够,恨不得每分每秒赖在他的寝殿里,甚至紧随身畔赶都赶不走,如此主动的告退属实难得。
许骄刚刚料想得不错,明日无定峰探问,沈祁修尚有一堆后患处理不干净。
他静默须臾,将沈祁修唤近了些:“两位大乘的威压之下,一切秘密皆掩藏不住。阿祁,你是否有容易疏忽的地方,想让为师帮你周全?”
沈祁修的确有一个难题,储物戒他预备设下结界留在玄度殿内,锁魂鼎和厉鬼却必须待在他灵台里。此物是鬼蜮血海的钥匙,一旦露了破绽便是崩盘灭顶的麻烦。
师尊帮不了他,唯有他自己周全。
沈祁修笑道:“没有,师尊。”
少年脊背笔挺,眸光清正而温润,“弟子不曾杀害周煊廷,应承搜魂术也是短暂一霎,不会出岔子的,请师尊宽心。”
按小说原文内容,沈祁修在忘川秘境获得了一粒芥子空间,但现在远没到这个节点。许骄看了看沈祁修腰侧的炽霄剑,陈述道:“为师在你手里见过一柄神器,见过一枚幻灵级别的妖丹,见过一片九叶莲的花瓣。”
摆在明面上的不提,沈祁修渡劫那晚曾有入魔的兆头,他为徒弟顺导灵脉的途中亦有察觉,对方灵台里的邪煞气息横冲直撞,绝非是普通器物制造的震荡。
“阿祁,谁都有不愿告人的私事,你不说就不说,为师不会追究你。”许骄探手搭上沈祁修的手臂,似是不忍地低低道,“可你将这些东西放进灵台里,不疼么?”
在沈祁修去岁生辰的第二天,他拿出炽霄剑的时候,师尊便问过他疼不疼。而今时今日,师尊又一次问了他这句话。
沈祁修不觉得疼,他觉得熨帖。
他正想碰一下师尊的手,眼前的朝露蓦地光华大盛,沈祁修看见那条玉蛇嘶嘶舔着蛇信,沿着师尊的手腕游至他的指尖,在他掌心盘旋吐出了一颗铭文璀璨的宝珠。
——是一方隔绝窥测的小世界。
——是能够缔结本命契约,仿若神器一般认主,整个太虚剑宗,只有掌门和师尊才拥有的小世界。
他依然记得朝露怎样伤害过他,记得银鞭抽碎他血肉的锐利倒刺,但玉蛇却绕着他的手指亲昵地蹭了蹭,温度犹如亘古不融的玄冰。
沈祁修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事,他竟无法分辩自己此刻的心情,半晌才控制住发僵的声线,一寸寸地朝师尊抬眼。
“……师尊,您这是,做什么?”
少年眼眸晶亮,瞳孔里映着他的倒影,许骄收归缠着徒弟打转的朝露,对沈祁修宠溺地笑了笑。
“你是为师的弟子,为师知晓你有秘密,体谅你不肯开口的苦衷,却不舍得看着你疼。”
他说:“不必彻夜难眠,回去便好好睡吧。阿祁,这方小世界,今后是你的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