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命途之说真的是玄之又玄,谁又能想到,大三那年,在一节专业课上,专任课教授竟然用了“万千”这家企业的一个设计项目成品做实例分析,课后他突发奇想
,就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万千”的官方网站,当看见企业信息架构那一栏中,最上方的“沈恪”两个字时,他覆在鼠标上的手指霎时僵住。
没人知道他那一刻的心情,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那瞬间的具体感受。
像是梦境与现实突然重合,他一时间恍惚又悸动。
又像是长久以来悬在天边清月上的那颗心,终于缓缓飘落,透出了一丝月华皎洁的璀璨光芒。
从那之后,他不动声色,却又苦心竭力,终于一点一点的,拉近了和那轮白月光的距离。
直到他正式成为“万千”的一员,成为沈恪的二助——
站在了伸出手,指尖就能触及月光的地方。
但这样的话,林简是说不出口的。
多年来的惦念也好,迷梦中的渴望也好,现实里的痴望也罢,都是他一个人的成疯成魔,他甚至怕自己这样的念头会惊了眼前的人,会让他觉得难以理喻。
“还是要谢的……”漫长的沉默过后,林简从往昔中抽身而退,声音有些低沉喑哑,情绪却隐藏收拾得还算干净,“不管是小时候的照拂,还是我入职后的关怀,甚至……”
沈恪偏头看过来,林简抿了下唇角,视线落到他包扎着的小臂上,低声说:“甚至你替我挡下的这一刀,无论如何,都该谢谢你。”
“是么。”沈恪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声音却很淡,“那好,我收下了,但以后这样的话,不用再提了。”
林简愣了一下,随即垂下视线,点头“嗯”了一声。
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
他又见到了沈恪,并且两个人还能坐在一起品咂一番那段镌刻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对于他而言,就很好,就够了。
“那……”林简犹豫了一下,问,“你手臂受伤,日常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沈恪嗓音平平,“有签约的阿姨和家庭医生,随时可以上门,还有徐朗在,没什么影响。”
“……那就好。”林简点点头,他能感觉到沈恪忽然淡下来的情绪,却猜不到不缘由,又干坐了片刻,问了自己除了他的伤,唯二关心的事情,他指了一下茶几上摆着的那个平安福,轻声问,“这个……能还给我吗?”
“还?”沈恪的视线从他的指尖回落到他的脸上,淡声反问,“这不是我的么?”
林简噎了一下。
事实如此没有错,但是这个平安福他已经带在了身边整整二十年,对于他的意义难以描述,因此眼下只好思忖片刻,明知是冒昧,却还要问一句:“那……能再送我一次吗?”
“……”沈恪很深地叹了口气,缄默许久后,问,“很喜欢吗?”
“嗯。”林简点点头,但与此同时察觉自己好像承认得有些快,于是稍稍斟酌了一下,低声补充了一句,“……很灵的。”
“……”沈恪偏头看着他,目光晦涩到林简有些不明所以,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将那
个平安福拿起来,递到林简面前,说,“可以。”
于是林简就暗自窃喜了一下下,以比平时要快一点的速度接下,手指碰到平安福的时候,指尖不可避免地擦到了沈恪的,指腹很轻地对撞了一下,林简后知后觉地感到,沈恪的指尖似乎有些凉。
突如其来的沉默再次袭来,林简握了一下揣再口袋里还没有拿出来的手,试探道:“那……我就先走了,如果警方那边有什么动向,我再通知你。”说完就从沙发上起身,看了沈恪几秒后,转身向玄关门口走去。
这就相当于变相地拒绝了沈恪刚刚那个“暂住”的提议。
沈恪没应声,也没动。
直到林简走到中厅中央的位置,沈恪忽然抬起眼皮,叫了他一声:“林简。”
“嗯?”林简动作有些慢半拍地转身,“还有事?”
“有句话忘了说。”沈恪缓缓站起来,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他,神色周正淡然,声调也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只像是通知一般,说——
“咖啡间的那罐咖啡豆,酒宴上挡下来的那三杯酒,雨天里的那件外套,生病时带来的一大袋药,还有那个平安福……”沈恪语气淡淡,“你想留下什么,想带走什么,都可以,但有一件事,还是提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比较好。”
沈恪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莫名周正端肃,林简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什么事?”
“如果你目前对我还不算反感的话,那能不能允许我正式追一下?”
林简:“……”
林简:“???”
林简:“!!!”
林简站在原地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等终于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并且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向来言行举止干脆果决的人,竟然也会有口齿磕绊的时候:“你、你……你为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沈恪微微蹙眉,略带狐疑地反问:“说得不清楚吗?”
“……”
不是,很清楚。
但就是因为清楚明晰,所以才不会有被误解的可能,但也正是这样,才让林简觉得惊愕失措。
沈恪刚刚说追谁?
我吗?
而且,什么叫“正式追”?
难道还有过不正式的时候?
沈恪看着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的人,原本眉梢眼角都染上几分的淡漠终于慢慢消散了一些,最终变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这样清冷剔透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顿感到这个程度呢?
私下里无数个默契无声地交集,眼神交互时纠葛萦绕的隐喻,说了那么多次晚安,牵了那么多次手,甚至还有一次悄然发生于深夜的同塌而眠……
沈恪一直以为有些事是他们心照不宣,不成想到最后,竟然全部成了他一个人入戏过深的独角戏。
——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沈恪为人素来温和沉雅,他原
以为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合符常理的行径,已经将感情表达得很明显了,但没想到,可能在林简看来,也无非是身为老板对下属的过分“照拂”和“关怀”而已。
最终得来的,也不过是一句真诚又单调的“谢谢”。
“你……”林简还是愣着,但耳后的热意却不受控地漫上来,“你是说……”
“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沈恪坦荡道,“如果我表达的不够清楚,还可以再多说几次。”
林简绷着嘴角僵在那里。
沈恪无声叹息,在他怔愣的目光中走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忽然抬手揉了一下青年的发顶。
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林简,我们相识二十年,其中有十八年的离散,但是兜兜转转之后,命运安排居然还能重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早知如此绊人心,如何当初莫相识。
林简呼吸都快暂停了,何况说思维,以至于当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沈恪低垂目光,拉住林简的手,这次不是手腕,而是直接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林简一时间无法消化这样的转折,怀疑是否只是命运意外馈赠的一场大梦,以至于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就这一下,沈恪就很轻地“啧”了一声。
他声中带痛,林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用的竟然是受伤的那条手臂,霎时神色一凛,再不敢动了。
沈恪眸底浮现出很淡的笑痕,像是含着一丝极浅的光,静了片刻后,低声对他说:“意味着我和你不可能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关系。”
既然又让他遇着了,那他这次就要抓手里不放了。
玲珑心思,君子如兰——他到哪里再去找第二个这样的人。
“不瞒你说……”沈恪很轻地笑了一声,“活了三十多年,都这个年纪了,我还是第一次追人。”
林简恍然抬起头来,视线交汇时,就撞进一片温沉深邃的眸色之中。
“如果不得要领,或者有哪里失了分寸,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可以不必有顾忌的告诉我,或者可以直接拒绝,但是……”
沈恪温声道:“总要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林简怔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就当你默许了。”沈恪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停两秒,又问,“那……现在可以先向你预支一个拥抱吗?”
这次还来不及林简说好或是不好,沈恪就环住他的肩膀,将人轻轻圈在了怀里。
一室静谧中,只余心跳声。
林简听见沈恪的声音就落在自己耳边,带着一点沉静的满足,说:“谢谢。”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与沈恪半天前为自己挡下的那一刀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于是,林简就在这个未经允许的、却意外安宁的拥抱里,轻声回答。
“不用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