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声沉默着,他透过烟煴缭绕的雾色,看向她略显模糊的面容。
因为他不想再把她当做棋子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身
边有太上皇的细作,但他暂时找不出那人是谁,为了保证他母亲的安全,他便想要弃小保大,故意与她接近。
那一次次高调的保护她,又或是与她亲近,都是他做给太上皇看的,只为让太上皇以为她就是他的软肋,用她来为他母亲作掩护。
若不是他假装转移走了他母亲,这几日太上皇忙着找他藏起来的替身,她必定早就遭了太上皇的毒手。
从那日在温室之中,到现在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天,他的心情却大起大落数次。
她在温室里,揭开过他心底最痛的伤疤,又枉顾他的意愿,做出那样不堪入目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和她算账,她转过头便爬上了皇帝的床,令他煎熬难耐,恨不得活剥了她的皮。
他的心情刚刚平复,而她又在慈宁宫里,险些被太上皇一碗鹤顶红给毒死。
紧接着,他便在校场外,听到她在燕王面前对他表白,她的一句‘我喜欢他’,让他沉寂了数年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坐在寝殿中一夜未眠,却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她可以轻易影响他的情绪。
他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放过她。
司徒声斜倚在窗框旁,他侧过身子,望着烟斗里的燃尽的红色烟丝,嗓音略显冰冷:“我会堵上那个狗洞,往后你有什么急事,就让岁山来报。”
林瑟瑟面色苍白,唇瓣轻颤两下:“你讨厌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叩住烟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腹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沉默,令她一下就红了眼眶。
她本以为就算他讨厌她,她也可以无动于衷,只要能在最后的一个月里,好好陪伴在他的身边。
而现在,他却连斋宫都不愿意让她进了。
司徒声没有回头,可即便没有转身看她,他也能猜到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终究不忍心说出那个‘是’字,因为他不讨厌她,一点都不讨厌她。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他曾试图枉顾她的性命,将她当做棋子一般利用,只为声东击西,揪出那个隐藏在他身边的奸细,保全他母亲的藏身之处。
他根本配不上她的喜欢。
可他又害怕她不再喜欢他。
司徒声终是转过了头,他从腕间解下一条金铃手链,递到了她的手里:“倘若你想见我,便对着这金铃唤我的名字,我会去找你。”
这金铃是连心蛊的本体,司徒家历代嫡子都会有一条金铃,他将自己的金铃交给了司徒岚。
如果司徒岚要找他时,就可以通过这金铃,唤动他体内的连心蛊母蛊,不管司徒岚在何处,他都能找到司徒岚。
只是旁人都不知道,这金铃有个弊端,因为金铃是连心蛊的本体,假若金铃被毁,母蛊和子蛊都会随之灭亡。
他和司徒家的所有暗卫,可能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条金铃一直存放在司徒岚手中。
直到司徒将军府失火的前一日,司徒岚把这条金铃手链还给
了他,从此便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虽然司徒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他不讨厌她。
林瑟瑟望着那条金铃手链,泛红的眼圈越发酸涩:“若你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上天给你的考验,待你撑过这些苦厄灾劫,便能修成正果,成为天地共主……你可愿意?”
司徒声漆黑的眸中带着嘲色:“不,我就想做个人。”
“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忍辱负重,在有生之年,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子,或是轰轰烈烈,或是细水长流,而后成婚生子,白首偕老。”
便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对他来说,却是穷极一生的不可得。
他一句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重重的拳头,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林瑟瑟怔愣的看着他,攥着金铃的手臂微微轻颤。
他说,他想做个普通的人。
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历经万千磨难,不喜不怒不悲不嗔,心怀天下的文昌帝君。
所以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是怀着一颗普度众生、慈悲心怀,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的文昌帝君,还是手染鲜血无数,被世人唾骂,却愿意将性命交付于她的司徒声?
她缓缓阖上双眸,嗓音略显干涩:“天亮之后,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司命神君说过,不要在夜里做出任何一个决定。
所以天亮之后,她还会再问他一遍。
倘若他还是这个回答,那她便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