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吞吞的收起了狼毫笔,他似乎极为满意自己的作品,笑着让宫婢搬来了一人多高的铜镜。
这面镜子是西洋进贡来的,镜面不似宫中常用的梳妆镜,一点都不模糊,清晰到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照&
#30340;一清二楚。
他掐着她的下颌,逼着她转过头去:“来看一看,哥哥画的好不好。”
林瑟瑟心中愤恨,她的手臂轻颤着,不知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忍住与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她还不能死,若是死了,之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要忍住,必须忍住。
林瑟瑟透过雾蒙蒙的双眸,看到了铜镜中衣衫半褪的美人。
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因挣扎而垂散身侧的青丝如雪,纤长的脖颈微微扬起优美的弧线,洁白的贝齿轻咬着樱红的唇瓣,眸中含着氤氲的雾气,美的不可方物。
在她光洁如玉的脊背上,落着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只是凤凰双翅被折断,脚下还拴着一根长长的绳子,那绳子的末端则踏在一条黑狗的利爪之下。
凤凰为后,指的便是她。
而那条黑狗……
他一手拥着她纤薄的身子,薄唇覆在她的耳畔,笑吟吟道:“好看么?”
林瑟瑟转过身去,哭着将小脸埋在了他的胸膛:“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微抬下颌,神色看不出喜怒:“哪错了?”
她抽噎着,泪水一颗颗从眼角滚落:“我,我猜谜时,不该说哥哥是狗……”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他用指腹堵住了唇:“不,妹妹说的不错,我就是狗。”
他笑容阴戾:“我是他们赢家养的一条狗,一条……会弑主的疯狗。”
林瑟瑟像是被吓到了,泪水蓄满了眼眶,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合。
不是因为她说他是狗……那是因为什么?
司徒声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黑漆漆的眸色冰寒刺骨:“从你登上后位的那日起,你的性命便不再由你做主。”
他放柔了语气,轻描淡写的笑道:“你的命是我的,你若真想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林瑟瑟眸光一滞,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许多,额间也冒出薄薄一层冷汗。
他看出她是故意砍伤舞姬,惹怒皇帝的了?
除了演不出对皇帝的深情以外,她演戏演的还算逼真,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司徒声见她惊出一身冷汗,面色苍白僵硬,不由轻嗤一声。
从那一日她抛出簪子打歪女细作的手腕,他便命人去查过她底细。
结果令人十分惊喜,她明明不曾练武,前段时日竟用筷子射穿过刘妪的手掌。
而今日她挥剑时的手法,看似凌乱无章,实则控持有度,虽伤了舞姬的手臂,却是剑剑规避要害,明显不愿害了舞姬性命。
若她真是因为嫉妒才挥剑,又怎么会刻意控剑,只在舞姬手臂留下一道无足轻重的皮外伤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她是故意砍伤舞女,激怒皇帝。
虽想不通她这样做的原因,但他对她的行为十分不满。
就如他所说,她的性命是他救的,她是生是死,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记住了吗?”他削瘦的指尖抵住她的下颌,指腹轻轻摩挲她如玉的面颊:“我的好妹妹。”
林瑟瑟绷直了脊背,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胡乱的点着头。
他总算松开了她,她立刻扯好衣襟,将赤着的后背遮掩上,仿佛身后坐着的是豺狼虎豹。
她本以为他恐吓警告她过后,就会放她离去,但他就好像是将她忘记了似的,只是让刘袤搬来两坛清酒,自顾自的饮起了酒水。
她不敢吭声,生怕他再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出来,只能紧抱着双膝,将身子瑟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前的酒坛越来越多,殿外的天色也从昏暗到微亮,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她困顿的打着瞌睡,又不敢睡得太熟,像是被蚕蛹包裹住神智,如何都撕扯不开,只觉得难熬至极。
直到她听到‘哐当’一声,才从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她望着碎了一地的酒坛,以及醉酒倒地的司徒声,小心翼翼的爬了过去,佯装关心的模样唤了声:“哥哥,哥哥……”
他没有反应。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味,林瑟瑟抬起头,地毯上摆着至少十几坛酒,酒坛里的酒都被他喝了个底朝天,便是酒神也要醉倒了。
她正想趁着他酒醉赶快离开,一起身便被他扯住了手,她动作一顿,便听到他嗓音含糊的轻唤了一声:“爹,娘……阿声听话,往后都不过生辰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林瑟瑟一怔,半晌才蓦地回忆起,司徒家失火覆灭的那一日,好像就是庚寅月戊戌日,正是他的十九岁生辰。
她蹙起眉头,又坐了回去。
盯着他的脸观望许久,她突然对面具下的他,生出了些好奇之心。
想着他已经醉到不省人事,她轻颤着手臂,用两根手指捻住他额前的掐丝鎏金面具,轻轻向上揭开。
当看到他脸庞的那一瞬间,林瑟瑟的瞳孔猛地一缩,身子逐渐僵硬起来。
“文,文昌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