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见到皇帝吗?”
卢贝尔笑着回:“我外甥是长皇子殿下,他的父亲就是皇帝陛下,皇子的成年礼是大事,皇帝也会出席,你当然能见到了。”
凌熠一蹦三米高,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这一喜事。
“王!您听到了吗?我能见到皇帝啦!”
蜂后嘱咐:“你到了城市要好好洗脸,懂礼貌,还要记得穿鞋子,不要给我族丢脸。”
“古卓大人!我能见到皇帝啦!”
古卓朝他虚比一肘:“要是伯爵回来告状说你淘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席恩叔叔!我能见到皇帝啦!”
席恩乐呵呵地说:“我家里也有个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儿子,搞不好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凌熠迫不及待跑去跟其他小伙伴炫耀,欢快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要去首都啦!我要见皇帝啦!……”
……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熠一惊,手没拿稳,神像掉了下去。
另一只手及时伸过来,将它稳稳接住。
凌熠惊魂未定,与奥瑟四目相对满眼慌张,像犯错被大人抓现行的孩子。
“我,只是好奇——”
“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成年礼,据说它价值连城,是用蜂后诞生的巢穴雕刻而成的。”
奥瑟轻描淡写将神像放回原处,仿佛凌熠刚刚差点错手将它摔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您不喜欢它吗?”
“如果这是贝尔舅舅亲手教给我的,我想我会很喜欢。”
凌熠垂下眼:“其实我有听说,你不喜欢别人进这个房间,他们说……这是您的禁忌。”
“我确实不喜欢外人进来。”
凌熠头压得更低。
“但你不一样。禁忌就是只想跟亲密的人分享的秘密。”
凌熠想不到会从奥瑟口中听到这种话。
眼前这个人好像变了,当他站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一刻,就像贝类动物打开密闭的壳,暴露出深处的柔软。
凌熠鼓起勇气:“能给我讲讲您舅舅的事吗?”
奥瑟视线落在了卢贝尔的画像上,凌熠的目光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我的父王为政治目的娶了首相的女儿,两个人却没有任何感情。
“得益于初代人造子宫的诞生,两个连手都没牵过的人也能拥有后代。
“从我出生,他们一次都没有抱过我,父爱母爱是什么,我从未体会过。
“只有贝尔舅舅,像亲生父母一样将我养大,教会我所有的事。
“也许是童年滤镜,贝尔舅舅在我心中是个完美的人。
“从小到大,每个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凌熠在心里应了声:我信。
“贝尔舅舅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少数种族的文化吸引,决定出版一套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丛书。
“为了这个目标,他走遍帝国各个角落,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停留几个月,深入当地住民的生活。
“隔一段时间,他会带着礼物和故事回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整理完全部手稿,再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凌熠:“您当时一定很盼着他回来吧?”
“……嗯。”
他的整个青春时期,就是在盼望这种心情中度过的。
每当贝尔舅舅回到希尔德贝里的时候,就是奥瑟最开心的时光。
“贝尔舅舅的最后一站,是西南边陲的景埠穹廊,据说那里有帝国最美的花海,是蜂族的栖息地。
“我不知道最美的花海有多美,只知道舅舅去了那里,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想被凌熠发现他的脆弱,奥瑟背过身去。
“你见过一座城市一夜之间全城缟素吗?我见过。
“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的灵柩被运回来,全城百姓为他送行,放眼放去找不出第二种颜色。”
一滴泪自凌熠眼角滑落,他无比感激奥瑟此刻背对着他,才能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下。
“随从们说,他是被蜂族人害死的。”
凌熠也不清楚声音是如何从喉咙里发出来。
“你恨他们吗?”
奥瑟顿了很久:“……恨之入骨。”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然给了凌熠心头一记重锤。
“起初的那段日子,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手刃凶手,为贝尔舅舅报仇。
“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能坐下来,翻看他留下的文字,发现蜂族不是我想象中的恶徒。
“在贝尔舅舅笔下,蜂族人勤劳淳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所以我更无法理解,贝尔舅舅的死因。
“我问遍每一个人,他们说是一场意外,无论我怎么追查,都找不到真相。”
指甲不受控制扣进了肉里。
“如果找到害死您舅舅的人,您会怎么做?会要他偿命吗?”
奥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我外公失去他最爱的儿子,将怒火波及到整个蜂族。
“无论凶手是谁,都没可能活过那场血洗。”
“我是说,如果呢?”
奥瑟想了很久。
“如果此刻凶手在我面前,比起复仇,我更想问问他,为什么?
“贝尔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夺走他的生命?”
奥瑟感到背后有异样,凌熠缓缓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转身,凌熠的唇精准地找了上来,他下意识给出回应。
这一吻温柔、绵长,与欲望无关,更像两个灵魂彼此温暖。
也许凌熠只是出于同情,但他太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放弃思考献吻背后的动机。
墙面光影绰绰,尘封的时光染上几分旖旎,演出一场缠绵缱绻的纯情把戏。
油画像上的男人温柔地注视着,注视着尘世间的凡人。
命运的齿轮,最终还是咬合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