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2 / 2)

好像就在她身边,她面前那团熊熊燃烧的火里。

好像——

是他回来了。

灯盏外镂空的花纹,棱角很是锐利。姜陶陶将手指往上面一抹,瞬间就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淡金色的血液顺着灯盏边沿,扑进火里。

这盏灯会是晏钟渊暂时的宿体,用凤凰血滋养,对刚刚凝聚魂魄,很是虚弱的他,一定大有益处。

殷红里的薄金,最初格外浓郁粘稠,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了下去。

虽然姜陶陶一向痊愈得相当快,但如此大量取用心头血,时间一长,还是受不住。

眼看要到临界点,姜陶陶便收回手,遮住手腕上那道细细的血印痕。

她情不自禁地睁开眼。

入眼全是闪烁得让人炫目的火。

而晏钟渊,就应该在这中间。

一刻。

两刻。

三刻……

九。

十……

等待的时刻,远远超出了姜陶陶的预料。

锁魂别摹本里说,超过七刻,就已经可以认定是——失败。

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就近在咫尺。

可现在全消失了。

巨大的失落与恐慌,瞬间变得比火浪更是凶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姜陶陶低头,看手腕的伤口。

不知道为什么,愈合得格外快。

不止如此,刚刚流失掉的心头血,同样恢复极快,转眼间又盈回来了大半。

姜陶陶横下心,又在手臂上割了一道两手长的伤口,将逼出的心头血胡乱洒满整个法阵。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断在在心里默念着。

凤凰血有奇效。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血还没洒多少,伤口又愈合住了。

姜陶陶还不死心,忍着疼又割了一下。

除了这个悄悄学来的锁魂术,她浑身上下,只有心头那点凤凰血有用。

她太害怕这次法阵没能成功。

那种在生死之间挣扎濒临的滋味,姜陶陶已经深深体会过一次,不想再要第二次。

她甚至还清晰记得,是三百年前,那日凌晨,寅时第六刻,她担心深渊波及到九重天中央,偷偷跑了过来。

钟渊站在九重天最大的主殿之前。原是在远眺,向来温和的脸上,罕见地没有多少表情。

转头看见她焦急又担忧的模样,眉眼才渐渐柔和下来,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安慰着她,用一向令人信服的笃定语气:“九重天是什么地方,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她急得两眼泪汪汪,“可是我听说,之前想到的法子都失败了,现在已经……”

走投无路的丧气话还没说,晏钟渊曲着长指,敲了她额头一记。

他说:“少去乱听,我不都还站在这里吗?”

年纪轻轻的上仙,已经赫然成了九重天新的主心骨。

“你应该更担心一些,司命说的——”晏钟渊顿了顿,“渡劫的事。”

“我不知道是什么劫,没想好。”

他对她这幅莽撞的样子并不意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陶陶,对你来说,这是生死关。”

“你应该早早抽出本体的仙力,保存在体外。免得过于强烈的反噬跟暴|动。”

“事情结束,你不必再偷跑过来,而是该以真身莅临一回。往日九重天那些不相信你存在的人,也该多些敬重。”

“不算以往,就是单说幻化成人形。陶陶,寻常人家里,你早已及笄了。”

姜陶陶对他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很认真。

唯独听到最后,他言里言外都是在疏远她。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一个字也不想听不想记了。

但,只是一瞬,她又振作起来:“你是不是只给我一个人,说过这么长的建议?”

晏钟渊沉默了一下。

“我可以跟很多人说。我有义务保护九重天上每一个人。”

“我又不是九重天上的人。”

姜陶陶偏过脑袋,眨了眨眼,尾音瞬间像是沾了蜜一样甜滋滋,“你就是只跟我一个人说过,对不对?”

她就这么死皮赖脸地问,晏钟渊还是不肯明说。

哪怕没问出个所以然,姜陶陶仍然记得,她那个时候好开心好开心。

开心得忘了日月环的变故,忘了晏钟渊对九重天的责任,忘了……

他其实是在向她道别。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

同她闹的前一刻,晏钟渊已经给当时尚在的父亲下了跪,以表死士决心。

记忆像被掩埋入土的石子一样,只是稍稍见了点光,便把尘灰撒得到处都是。

姜陶陶紧紧咬住唇,没发出任何声音,却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跟记忆中一样的气息,渐渐围住她。

跟记忆中一样温淡柔和,又有些许无奈的声调,也随着轻轻飘到耳边:“火都快被你哭灭了。”

姜陶陶浑身一震。

她蓦地止住了眼泪,抬起脸,望向面前的火光。

她不敢哭,甚至不敢出声,怕惊动到了那好像幻觉的一幕。

好久后,才敢轻轻地道:“你……?”

“你很厉害,法阵不会失败的。”

他像在哄小女孩儿一样,一点一点平复着她的情绪:“是我没考虑好。原想尽快抽出力气为你止伤,谁知后

来没余力露面,让你等了很久。”

止伤?

那难怪……

姜陶陶的睫毛上还带着水珠,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是不是又要生我的气了?”

明明此时,她完全看不见晏钟渊,甚至连听他的嗓音,都有些模糊。

但,姜陶陶好像就是看见了。

他垂下眼,很轻,接近于无声地叹了叹:“……怎么会,是气我自己。”

这话原本是想安慰她的。

姜陶陶眼底的水雾,反倒越聚越浓,大有下一秒就哭得天崩地裂之势。

她瓮声瓮气地道:“你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样,总把别人的错怪在自己身上?”

火焰里静了片刻。

“没有。”

晏钟渊低低道,“这种话,我只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