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精神郁郁的高叙都摆正神色,邓仪下棋也不大好,这里面唯一在棋道上有些研究的,除了岑聿就是他。
眼见着乔昭懿下棋不行,陛下又兴致未歇,接下来,岂不是他大展棋艺的好机会?
高叙微微咳嗽,试图让陛下注意到自己。
正在兴头上的陛下:“……”
真是听见他的声就烦。
陛下捏着手中棋子,随手一扔在棋奁,清脆嗡响,尚德全心一跳,叹息。
哎呦。
陛下不高兴了。
嘶嘶嘶——
他安静如鸡,连动静都不闻,生怕被迁怒。
高叙站在陛下的侧位,根本窥不到对方的神色和情绪变化,只能揣摩着来。
在他发出声响后,陛下就将棋子放回,难道是终于记起了他这个儿子,要和他下一局?
棋可见人心。
他下过苦工,每次下棋时都多加收敛,疯狗咬人的样子,几乎不会出现。
他上前两步,准备接替乔昭懿的位置。
乔昭懿:“……?()”
你要,就给你。
不过今日还算有意外收获,得了个日后下棋统一婉拒的借口。
陛下心情还算可以,能坐上这种位置的,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
自打再第一局摸清了她的水平,陛下就开始笑,之后两局,还刻意放水,明摆着就是在教她。
这么尊贵的人,给自己做老师。
她就不信,日后还会有谁在下棋一道上为难她。
她可是被皇帝手、把、手、教、过的。
乔昭懿准备送高叙一个惊喜。
乔昭懿缓缓从小榻上起身,准备给高叙让位。
高叙一喜:果然!
下一刻,陛下就龙颜大怒。
尚德全不忍再看,干脆闭眼。
陛下语气沉沉:“身体不舒服就去治病,别在这里咳,你夫人如今,禁不起风寒。?[()]?『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和乔昭懿下棋下得好好的,上来凑什么热闹。
高叙一时目光凝滞住:“???”
他死了。
要不要这么伤他的心啊。
他和陛下间,真的还有父子情么!
下个棋都不肯。
陛下蹙着眉梢,说:“尚德全!”
“欸!”尚德全迅速恢复原样,“奴才在。”
陛下随手一甩珠串,由左手换到右手,都没抬头。
尚德全:懂了。
他上前两步,站定在高叙面前,要送他离宫。
高叙:这辈子没受过这般大的委屈!
他看得要呆住了。
这就送他走了????
他都想问一句,皇上,你是不要儿子了吗???
但辩驳已无必要,只会徒惹厌烦,高叙失魂落魄地离去,在宫外的马车上坐了良久,等着姚玉雪一起回府。
刚才的事如此不体面,依着姚玉雪的性子,定会寻个借口出来,和他一同回去,从无怨言。
今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
他手都开始抖啊抖。
等姚玉雪回府的,他一定——
不行。
她有孕了。
高叙的手抖抖抖抖抖。
终于忍住了。
他维持着触电般的动作,回到府中。
……
初六。
年假已过,群臣恢复以往的作息,正常上值应
() 卯。
朝会上,陛下将新得的词说出,群臣震撼。
陛下却卖了个关子,没说是谁做的,也没说出自乔昭懿的口中。
这也算是变相保护。
太显眼,总不好。
顺道,他还有些别的小心思。
很快,小心思被证实。
朝会一过,词句就传入民间,很快大街小巷都听闻,京中读书人不少,还有各种应试不第,前来碰运气的学子,生活艰苦。
读书是个费银子的工程。
书册子又贵。
许多读书人,要靠全家劳动来养活。
京城花销大,地皮的价格也是全国最贵的地之一,一些七八品的小官也买不起体面的宅子,要靠租赁过活,再或是去寺庙借香积钱。
除了钱会、印局、当铺和钱庄,寺庙也是常见的借贷机构,且比其它几个公道不少,审核也便捷,不少读书人的首选都是此。
“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出,无数漂泊在京的学子都是眼泪汪汪。
纵观历史千百年,如此关爱臣民的君主,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时间,京中满是赞美,这些词裹挟着原句再留向大邺各处。
农户的佃农不识字,不识真意,还有人帮着翻译解释。
全国人民:“!!!!!”
卧槽!
什么神仙君主!!
文元年号用了二十年,在此期间,一直施行仁政,本就得民心,如今再得此诗,口碑二度发酵,各地驻守大臣回送京中的折子,都提到了这点。
正月十四的晚上。
黑幕低垂,夜色深深,空中挂着一弯缺角的圆月,轮廓已显,只差一分完整。
陛下看着已批复完成的各地奏折,眼睫轻轻一动,良久合上。
心中常叹。
他老了,都要用这种手段了。
……
岑家,此时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寿康堂。
岑文镛、姜归宁、岑聿、乔昭懿都在。
岑聿刚下值,整个下午滴水未进,脸色微微泛白,人最近也受了风寒,蜷住手,轻抵在唇间压住细密的咳嗽。
但他现在无暇关注这些,将乔昭懿拉在自己身边,轻轻护住。
老夫人又开始作了——
事情要从七日前说起,腊月初八,岑三爷设宴,老夫人因着头疼未去,一直缠绵在床,始终未去,现在过了年,就开始串门走亲戚去。
不知怎么的,竟通过岑三爷,撞见了吴子道。
老夫人最是信这些,见到京中久负盛名的大师,不由多聊两句。
吴子道说她额角泛黑,明显家宅不宁之兆,要做法事方能去除。
老夫人顿时相信,还信得尤为虔诚。
回家后就找来姜归宁,一定要大办法事。
姜归宁见过吴子道的本事,心里惴惴,私下
问了下岑文镛。
岑文镛:“?”
什么鬼东西。
他可不信。
腊月家里来个和尚做瑜伽焰口,都是他退步的结果,起码是正规寺院的高僧。
岑文镛不肯同意,老夫人情绪怏怏,成日疑神疑鬼。
终于,在正月十四爆发了。
老夫人抱着逝去夫君的牌位在堂屋里哭。
她总觉得家里闹鬼。
“就做个法事,能闹出什么动静来……”老夫人呜咽不停,都要哭死过去。
岑文镛:“……”
他头疼。
扭头看岑聿,岑聿侧身,示意他出来,堂屋留着乔昭懿和姜归宁。
乔昭懿左右看看,老夫人跪着哭,也不是个事。
家宅不宁。
传出去像什么话。
她想想,干脆自己跪下,两下抢过牌位,也开始哭,“呜呜呜,祖父,祖母想您想得紧,都开始说胡话了,您显个灵,让祖母瞧瞧您。”
老夫人:“……?”
她哭声一停。
她抱着牌位哭,只是想给岑文镛一些压力,让他同意家里做场法事,她觉得既有邪祟,除了就是,一场法事,也不耗费什么。
大不了钱从她的私库里出。
她可从未想过,自己的哭诉,会给亡夫引过来。
哭的太久,还忍不住打个嗝,不好意思地用帕子盖住。
……
外头。
岑聿轻声将吴子道的底细托出。
自打吴子道入宫,乔昭懿就和他说了自己的猜测。
他私下派人去蜀中打探消息。
但临近年关,各地驿站时效不一,偶遇大雪封路,耽搁许久,消息至今还未传回。
菌子下毒是猜测,虽然初三那日,猜测得到验证,但没证据的事,他不会拿出来乱说。
只道约莫是某种毒物。
岑文镛:……行。
他脸色猛变:“那宫里——”
岑聿摇头,声音依然轻缓:“我心里有数。”
他和邓仪提了。
邓仪平素会多加留意。
他想知道,吴子道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为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扬名?
……
岑文镛再回堂屋。
老夫人满眼期待。
岑文镛静了静,对姜归宁道:“将三哥和三嫂请来。”
老夫人看眼天色,诧然:“都这么晚了,请他们来做什么?”
岑文镛:“母亲觉得家宅不宁,儿子不愿请吴道长来家,来去数日,让母亲平白忧心,实在是儿子不孝。”
老夫人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想。
真的同意了?
真的啊??!
她那亡夫这么好用???
早知道,她就多哭上一哭了,说不定之前几桩没办下来的事也能给办了。
岑文镛看她表情变化,长叹。
他这母亲,实在是糊涂。
他宁可老夫人是坏,起码还有脑子,做事前会再三思虑。
而不是蠢。
蠢人做事,才是真的不顾后果。
正二品的位置虽借了些家族的光,但没有他在京外拼死拼活积攒出的业绩,没有他在京中的汲汲营营,一切都是空幻泡影。
核心利益,不能让。
岑家的荣光,不允许散。
岑文镛下了结语:“既如此,儿子先送母亲在三哥家小住几日。”
以后接不接她回来,且是后话。
老夫人:“……啊????!”
她完全懵了。
她怎么把自己玩出去了。
乔昭懿:“???”
姜归宁:“???”
真的假的?
天上掉馅饼啊??!!
也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