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听完,盯着乔昭懿好半晌。
他给不少府邸择过吉日,但如此要求,还是头一次听说。
往常男女双方结亲,不都是选个差不多的,不太落夫家面子,也不太捧着自己。
当然,高娶高嫁和入赘等情况另当别论。
但是岑家虽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奢遮人家,可乔家也不差,算得上是世代清贵的簪璎人家。
乔昭懿作为乔朗和林氏的亲生姑娘,许给岑家做长媳,也属门当户对,哪里需要如此委屈自己。
让着夫君也就罢了,怎的还要让着公公?
但主家开口,他也不好辩驳,重新将几l个日子看了看。
请期,是夫家定好日子,女方在里择一个,一般情况,顾着双方面子,女方都不会再向里添。
有的人家会在上面做手脚,比如都是利夫家的,岑家做事还算厚道,利男利女都有,虽然总体上,还是利男的更多些。
大师虽没有岑文镛的生辰八字,但父子一体,也能从岑聿的八字上窥探一二。
但巧的是,男命里代表父亲的八字神煞,也代表小妾和情人。
大师:“…………”
他看向乔昭懿,欲言又止,试图委婉:“日子确实有,但——”
实在对姑娘有些相克。
乔昭懿都没听完,当即一喜,直接问道:“哪个日子?”
大师沉默良久,准备直接写出来,倒是在旁的林氏用帕子掩唇,轻轻一咳。
大师:“……”
他缓缓删了几l个日子。
最终留下三个,一个是十月十六,一个是冬月初八,最后一个则是腊月二十七。
至于最利公公,同时也是最克乔昭懿的十月二十六,被大师在林氏的提点下,删掉了。
首先腊月二十七是肯定不成,临近年关,神仙们多有忌讳,怕给冲撞到。
若选十月十六,今儿已经是九月十一,怕是筹备不及。
排除两个,那便只剩下冬月初八。
岑聿没寿数,那事上瞧着也是个不行的,利公公就利公公吧,总比指望岑聿强。
若是放在之前,林氏少不得还要和自己姑娘争上一争。
但现在——
懿儿开心就是。
守寡也可以,乔家护得住。
再不济,还能让她在岑家的偏房里头抱来个孩子,用作宗祧继承。
林氏打发乔昭懿回去,自己起身送大师,路上挥退左右伺候的,封上一沓厚厚的香火钱,压低声音询问:“大师,我娘家嫂嫂推荐的您,您跟我透个底成吗?”
高门大户间龃龉不少,每个都是玲珑心思,尤其是涉及两家资源整合的婚嫁。
大师见怪不怪:“夫人请说。”
“岑家那孩子,我有事相问。”
“夫人是指——”
“子嗣。”
林
氏说得委婉,她是做主母的,不好意思直接问岑聿到底行不行,只能旁敲侧击。
大师沉吟。
他想起了京中前几l年的消息。
都说岑聿是个命不长的,还可能无子而终。
既如此,乔家择利公公的日子,也说得通。
毕竟夫君没了,要指望婆家过日子。
可子嗣这种事哪说得准,好多注定无子的好事做多了,还能得个一儿半女。
岑乔都不是普通人家,大师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怕来日再生事端:“夫人,多种善因必得善果,只要心诚,总有机会。”
林氏忍不住:“……啊?”
真不行啊?
听见传言是一回事,自己猜测是一回事,猜测被认定为真,又是另一番事。
林氏心忧。
她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懿儿把新婚夜糊弄过去吧。
姜归宁当日来时,说的一番话,很是真情实感,她确定,以姜归宁那耿直的性子,是演不出那般真的。
这就说明,岑家还不知道自己孩子不行。
知道还好,不知道的话,那新婚夜二人未同房,事后过错可不得全推到懿儿身上。
所以这事,不成也得成。
他行不行也得行。
林氏思索着回到正院,先差人去岑府回消息,把选定的日子一同带过去,之后则静待乔朗回来。
姜归宁收到日子后,也请来大师相看,她原本以为是个对双方都差不离的日子,没报太大期望。
大邺比之前朝,更开放些,也多讲和气,反正日子好坏也只有彼此知道,关起门来的事,不做得太过火,都睁只眼闭只眼。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日子对岑聿来讲很是不错。
大师刚说完,姜归宁就从座位上站起:“你说真的?!”
“这日子属水,岑为木,水来生木,确实是兴旺贵府的好日子。”
姜归宁喟叹。
乔家姑娘可真是个好孩子。
她现在是真真儿信了,对方和自己家的儿子是两情相悦,不然怎么会选这种日子。
她完全没想到,乔家其实是奔着给岑文镛催财去的。
因着岑家开了口,当日接收的贺礼,全留作二人婚后使用。
而能来的宾客,多半也是奔着这位吏部尚书而来。
这一激动不要紧,给乔府原定的聘礼,又加了不少,奢靡的令人炫目。
等到九月十九,岑家抬着聘礼去乔家提亲时,一抬抬系着红绸的箱子自岑家流水般的向乔家送,惹得全京不知道有多少人酸羡不已。
打头的都从巷尾出去了,还有没出府的呢。
实在让来往人家艳羡。
姜归宁在送聘礼的队伍出发前,特意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瞧见她的老夫人:“……”
好孩子,快回去吧。
看见你就脑袋疼。
敲诈的她心都在滴血。
姜归宁说的话她都要背下来了。
说什么乔昭懿貌比天仙、才若文姬。
头疼病要犯的老夫人:“…………”
*
同样要犯头疾的不单是老夫人,还有高叙。
高叙今日带着姚玉雪回姚家,路上正好和岑家人马相撞,好悬没给高叙气死。
一提起岑家,他就能想起当日的奇耻大辱。
他不仅让人跑了,还把辛苦做的嫁衣送到岑聿嘴边。
到嘴的肥肉跑了也就罢了,偏偏岑聿偷他肉时,太子就在旁边,见证他此生最狼狈的模样。
要说高叙此生最恨的男人,就属高澹。
高澹就比他早生两年半,占个兄长的名头,偏就得了太子之位。
试问诗词策论、骑马弯弓,他哪点不比高澹强,凭什么事事都要被他压一头。
高叙越想脸越黑。
再听外面敲锣打鼓的动静,面色更是阴沉入水,恨不得给岑家全杀了,再把乔昭懿抢过来。
但他不能这么做,只能在脑子里想。
刚把岑家得罪干净,又逢年关,他身边不少人的考核还要指望着岑文镛。
越想越烦躁。
姚玉雪坐在他身侧,感受越来越凝固的空气,眼睫微颤。
还是坐在主位的姚晖将话题岔开,笑问他们准备何时迁府。
宫里赏赐的雍王府之前本就是王府,要真较真起来,上任主人还是陛下的三哥,只不过夺嫡失败,如今远赴封地,再不敢露面。
府邸空闲的时间不算太长,每隔几l年,宫里也派人修缮一番,所以没什么大的破损。
如今收拾一番,已差不多能住人了。
高叙兴致不高,但多少要给姚晖的面子,“问了钦天监,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
就比乔昭懿和岑聿的婚宴早三日。
姚玉雪也接着:“至于开府宴——”
她小心翼翼窥了下高叙的脸色。
本来他们不准备大办,想着最近风头太盛,避一避。
但现在,她也捏不准。
高叙本来针对的只太子,现在给自己惹上两个烫手山芋,心呕得要出血。
可他现在已然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