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个字尾音甫落,青年便立即报出一个坐标点,叫人连一句表示遵从的“是”都来不及说。
虞沉领命把狙击炮枪架于左臂上方,抵住肩,没有半秒犹豫就在鬣狗机甲群中锁定了云寻岚点名的单体机甲,瞄准其核心源,开枪射击。
“轰——!”
枪口.射出的爆弹穿过干扰弹封锁命中了那架机甲,掀出猩红色的焰浪,可惜命中不是致命部位,机甲仅被冲击波震停了一秒不到的短暂时间,就稳住机身持续向前。
“03,05。”
而云寻岚也没让虞沉再对那架开枪,而是重新报了个坐标,让虞沉去打纵线第三列,横数第五排的鬣狗机甲。
虞沉想都没想,像是被云寻岚神经中枢控制的神经元细胞,只负责接收和做出反应,不进行任何思考,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另一架机甲扣下扳机。
“02,04。”
“01,06……”
银发alpha一声声报着坐标。
蔚蓝的晴空下,深邃的郁海中,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此起彼伏,却高不过青年宁和冷静的嗓音,它如同小提琴温柔的弦声,流畅动人地滑过心尖,令人放空思绪,漠视喧嚣,随他一起镇定而专注地抵抗眼前敌机。
虞沉射中了所有被云寻岚报出坐标的鬣狗机甲,没一枪落空,但仅有极少的几次能一枪击毁其核心源。
反观傅炎熙和桂言,这两人现在的命中率却跟坐了火箭似的嗖嗖飙升,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规律——打虞沉第一次击中了但没能击毁的机甲,他们第二次出击,能必中其核心源。
就仿佛虞沉前头的那枪把它们打傻了一样,后面傅炎熙和桂言再打它们,它们要么不会躲避,要么干扰弹卡壳,更有甚者还会用核心源部位当篓筐去接爆弹,把傅炎熙和桂言也给看傻眼了。
因此才过了二十几秒,鬣狗机甲群的阵型就完全被打乱,云寻岚再报机甲坐标点时,傅炎熙和桂言便没了补枪的机会——虞沉的前一枪已经直接把它们干废了。
至此,云寻岚终于停下了死亡点名,淡淡道:“剩下的那些,往后撤退的留活口,等巡逻微星舰和警卫队来处理,不退的你们全杀了吧。”
一场危机,俄顷间,在银发alpha的指挥中消弭。
桂言直到收完枪了还在那里纳闷,用通讯仪问虞沉:“虞沉,你是自己研究出了什么新种射击术吗?刚刚你怎么做到的?”
“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按扳机。”
虞沉解除外骨骼动力服,从车顶翻身下来,去查看云寻岚的状况。
车内,青年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腹部,眼帘垂阖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般。
虞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既担心他,又怕惊扰他。
反而是云寻岚觉察到虞沉注视自己的目光,偏过头面朝蓝瞳alpha所在方向,用很轻的声音张唇问:“虞沉……可以请你帮忙照顾几天我的小鱼吗?”
“好。”虞沉立刻答应云寻岚。
他俯身在车里找鱼,那枚水袋在方才的混乱中滚到了车座底下,虞沉把它摸出来时,里头的蓝斗鱼还活蹦乱跳的,不愧是宠物鱼店店主口中适合新手饲养的入门鱼种,生命力就是足够顽强。
“它没什么事。”虞沉拾起水袋,仰头看向云寻岚,“……殿下?”
银发青年倚着车窗闭目抿唇,姿态真的很像是睡着了。
可巡逻微星舰到来后,云寻岚却被送回了帝国军医研总院。
虞沉、傅炎熙、桂言和陆幽一行人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前往,但他们却被拦在了手术室外面。
而手术室门打开的一瞬,虞沉于等候在手术室内的医生中,看见了裴行庭的身影。
等手术室门关紧后,傅炎熙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转眸望着虞沉道:“殿下不是说他没事吗?怎么现在……”
“殿下是没什么事。”倪春接过傅炎熙的话往下说,“脑震荡而已,不用担心。”
——脑震荡需要进手术室吗?
傅炎熙闻言和桂言对视一眼,又去看陆幽,陆幽也回望着他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唯独虞沉没有参与他们,他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他很确定,第一次冲击发生时,他护住了云寻岚身上所有容易受伤的脆弱之处,云寻岚头部虽然确实有遭受撞击,可那是撞在他手上的,他已经用掌面抵消大部分冲撞力,而他的手掌都没什么事,云寻岚作为一个3S的顶级alpha,以他的身体素质,绝不可能出现脑震荡现象。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真是脑震荡,云寻岚也没必要进手术室,这个病症不需要手术治疗。
最重要的是……
光脑手环的警报说的很明确:云寻岚是内出血。
虞沉双眉紧皱,目光从掌纹上移开,落向关拢的手术室大门——他很确定云寻岚在里面正经历着一场手术。
因为裴行庭其实只是云寻岚一个人的药剂师,他原本的专职工作,是麻醉医师。
所以三年前,当裴行庭告诉他,他成功成为了云寻岚的药剂师时,虞沉就为此事而疑惑过。
彼时虞沉想不明白,裴行庭亦没有告诉他答案。
如今虞沉仍是想不出谜底,他就算去问裴行庭,裴行庭估计也依旧不会说。
十五分钟后,太子云寻光来了。
她估计是一接到消息就往帝国军医研总院这边赶了,发髻和衣服都有些凌乱,与平日里利落干练的模样不太一样,依稀可从其中窥见几分她的焦急情绪。
不过真到手术室门口后,云寻光反倒变得沉着从容了。
她先向近卫们颔首致谢:“辛苦你们了。”
众近卫回她军礼:“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云寻光目光次第从他们脸上扫过,末了金瞳盯住虞沉,并朝他伸出右手:“虞沉少校,虞勇士,久仰大名。”
长居
高位使然,云寻光双眼中透出的凛冽威仪,震慑人心之感比云寻岚强太多,寻常人很难在她的注视下保持镇定。
虞沉虽可以,但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云寻岚喜欢自己的事。
于是这手握的就不怎么自在了,语气也有点不自然:“……太子殿下,您谬赞了。”
“这算什么谬赞?”结果云寻光没提云寻岚的感情问题,她说了另外一件事,“能有耐心给岚岚补课的都是勇士,我是第一个给他补《战争心理学》的人,补了三回,我就去为他请专门的补课老师了,受不了,真受不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每每想到那段往事云寻光还会气得牙痒,她看向虞沉,敬佩道:“虞沉少校,别怀疑自己,你就是位勇士。”
虞沉:“……”
“诸位也是银河帝国最勇敢忠诚的战士。”夸完虞沉,云寻光又笑着将视线转向傅炎熙、桂言和陆幽等人,“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也还没有,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与我一起共进晚餐吧。”
太子殿下降尊纡贵相邀,众人当然不能拒绝。
但云寻岚还在手术室里情况不明,故这顿饭近卫们个个都吃得食不甘味,难以下咽。
最终是桂言没忍住,大着胆子问了句:“太子殿下,三殿下他到底……”
闻言云寻光停住筷子,却没有抬头,周遭气氛在她的沉默中滞凝至了极点。
就在桂言想把自己嘴巴缝上时,云寻光说话了,她像闲谈似的,淡淡开口问倪春:“岚岚他有说自己是什么毛病吗?”
倪春垂首,回云寻光道:“太子殿下,三殿下说他是脑震荡。”
“那就是脑震荡,小毛病,休息个几天就好了,你们不用为他担心。”
云寻光在“脑震荡”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将倪春的话复述给桂言。
“正好,岚岚从小一生病就不爱见人,连我都不肯见。这回脑震荡,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会待在医院里。”她掀起眼帘,金瞳睨出的目光不怒而威,纵然唇角勾着笑,亦是气势凌人,“所以吃完这顿饭,你们就先回营区吧,也不用守在这里了,我让狄克给你们放几天假。”
“……是。”桂言埋头扒饭,不敢再出声了。
饭后,四人坐同一辆车回近卫军驻扎营地。
“休完假我们还能回来上班吗?”桂言心神恍惚,“不会因为我的多嘴,我们被全体解雇了吧?”
陆幽默不作声当司机。
虞沉坐在副驾驶,侧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没理他。
傅炎熙杵额:“你也像那群鬣狗机甲一样被虞沉打傻了吗?太子殿下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解雇我们?我们只是得停职几天接受调查,今天这可是刺杀啊。”
陆幽听到这里,也张嘴道:“不止是我们,全体近卫、侍官和殿下今天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被调查,调查完没我们的事,就能继续回来上班了。”
云寻岚的行程一般很固定,而他今天突然改变行
程了,路上竟都还能碰上刺杀,这就证明幕后人一定很了解他的行踪。
“哦,不好意思。”桂言为自己的愚蠢道歉,同时感慨,“说起来太子殿下的气场也太恐怖了,我在她面前都不敢呼吸,不知道狄克长官是怎么面对她的。”
傅炎熙佩服他:“不敢呼吸你还敢打听三殿下的事?”
桂言委屈巴巴的:“我实在担心三殿下嘛。”
“虞沉,你和三殿下坐一个车的。”他从后座探出脑袋,去问前座的虞沉,“你觉得三殿下他是真的没事吗?”
“别打听了。”虞沉说。他已经开始懂裴行庭被自己追问云寻岚到底生的是什么病时那种烦躁感了。
他道:“太子说三殿下是脑震荡,那就只有脑震荡一个结果,谁来问都一样。”
桂言怅惘叹气:“这个道理我肯定懂啊,我就是……唉,我不问了,你们放心,我也不会对外乱说话的。”
四人回到近卫军营地,一下车果然就接到了全体近卫军放假两天的通知,并且狄克给他们放的竟然还是外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