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托亲戚朋友找遍了坊内,还是没有人影,夫妇俩才来报官。
江砚白安抚了赵家夫妇,仔细问了孩子失踪时的情况,记录下案情便让他们回去了。
江砚白要招呼赵家夫妇,吩咐黎辞舟去勘察女童尸体的现场。
送赵家夫妇出门的时候,黎辞舟带着女童的尸体也回来了。
黎辞舟面色凝重,破口大骂道,“这凶手真是个畜牲,孩子是被放干了血死的。”
女童的脖颈处,双手双脚上,都被开了个口子,尸体的面色不同于常人,更加惨白些。经仵作检验,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身体里一半的血液都被放干了。
女童的四肢处有被麻绳捆绑过的痕迹,伤口都是生前伤,所以,女童是看着自己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一点点死亡的。
“这手法,太残忍了。”仵作忍不住感叹,他平生所见穷凶极恶之人不少,可这般残忍手段对待一个孩子的,实在不多。
江砚白愤然地攥紧拳头,转身出了停尸间,往齐寺卿的屋里走去。
“寺卿大人,这事不能再瞒了。该让百姓有些警惕。”他身为公门中人,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保护百姓安全是他们的职责,如今却要他们自己加以防范,实在愧对于这身官服,尤其现在,要因为一个淑妃省亲,而粉饰太平,拼命压低这些事的影响。
齐寺卿捧着一本卷宗,闻言看向一脸怒容了江砚白,“砚白呀,淑妃省亲就在明天了,不差这么几天的。”
江砚白咬牙正视齐寺卿,目光如电,厉如鹰隼,“薛家女童被人放干了血!您还打算瞒着吗?”
“你知道现在宣布,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江少卿的名声,大理寺的声誉,还要不要了?”齐寺卿知道江砚白是铁了心想说,便换了种方式。
江砚白云淡风轻,“知道。但那又如何?”失踪了那么多孩子,公门中人没有抓到凶手还隐瞒了这么久,这事情若是让寻常百姓知道了,会掀起怎样发舆论,谁也不知道。
但后果却是可预见的,整个大理寺恐怕都会被唾弃。
“您当初就不该做这个决定。”江砚白当时强烈反对,齐寺卿却一意孤行。
齐寺卿也知道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当时不过只是两个女童失踪,谁知道事态根本不受他控制,他也是骑虎难下呀。
淑妃省亲若出了问题,得罪的可是圣上。
“砚白,再等两天,就两天。”齐寺卿退了一步,他了解江砚白的脾气,知道今天不给他一个交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天也不行!”江砚白向前走了一步,厉声道。
“你!”齐寺卿被气得发抖气血上涌,一时间胸口有些闷。
江砚白直直地盯着他,忽然收敛了所有气势,缓缓道,“您曾经是我最敬佩的人。”
“建安三年,您为了替一位老者夺回他被霸占的农田,不惜得罪旬安伯,当年您还仅是个寺正。”
“建安七年,科举舞弊案,即使当时的犯案人员中有您多年的好友,您仍旧大公无私。还有菜市口案,戚家灭门案……”
“别说了,江砚白,你住口!”江砚白一字一句全是锥心之言,从前的齐寺卿的确如此,但若他一直如此,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不是他了。
江砚白言语真挚,推心置腹,用惋惜的眼神看着齐寺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您就变了,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了。”
齐寺卿久久未言语,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后,齐寺卿哑着嗓子,“你去吧!”
江砚白会意,弯腰拱手道,“是。”
齐寺卿望着远远而去的身影,其实江砚白有几分像年轻时的他,聪明也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心,不对,江砚白还要更出色些。只是自己的那颗赤子之心,早已在多年的宦海浮沉中渐渐消失了,希望他能够永远保持初心吧。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有人愿意去做,挺好的。
女童失踪案件的消息,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全城,各坊里人人自危,尤其是家中有女娃的,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或是关在屋里,一步也不许出去。
失踪的女童另外两个都是八岁年纪,薛家的那个是最小的,赵家那个最大,看来凶手在有意将目标孩子的年龄变大。
若是为了血,十岁的孩子却时比四岁的壮硕些,身体里的血也更多,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女童呢?
“少卿大人,夜已深了,回家休息吧。”同屋的陆主簿实在熬不住了,江砚白查案起来不要命,他年纪比他大些,早受不住了。
江砚白看向窗外,打更锣响起十声,已经酉时了。
“回去吧。”不说还好,一提起时辰,确实有些困倦了。
江砚白提灯走在街上,手里还拿着个食盒,他总是早上上衙时拿走食盒,晚间下衙路过时再给她放回去。
今日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闭店了。
江砚白途经沈记,手中的灯笼忽然被一阵斜风吹灭,沈记檐下的灯笼照亮了前面的青石板。
食肆没有关门,屋里点着灯,似在等待晚归的家人。
沈鱼端坐在算账的柜台前,手里拿着毛笔,正提笔在宣纸上一笔一画的练字,神色苦恼。
她做了个萝卜丝饼,想添到菜牌上去,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萝卜(蘿蔔)这两个字的繁体字那么难,她写得笔画都要打架了,在宣纸上写了几遍后还是不满意。
太难了,沈鱼泄气地用手托住脸,神情恹恹。
江砚白进来时放低了脚步,她似乎很苦恼,难得露出写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神情,鼓着腮帮子紧抿唇瓣。
沈鱼垂头丧气,蓦然发现眼前的视角中多了一双长靴,黑色锦纹,是官靴。
她抬眼,眼睛倏得亮起来,笑意弥漫,“江少卿来了。”
江砚白走近低语,“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关门?”
沈鱼扬起脸,“等你呀!”
“等我?”
江砚白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百骸,夏日的炙燥都抵不过这一句夜幕低语来得令人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