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都离开之后,齐景轩也没有久留,当即坐上马车又回沈家去了,回去之前不忘留了个下人在这,让他时刻盯着是否还有学生聚集过来,如果有的话立刻去通知他。
另一方面他派了个禁军入宫,让他给皇帝带个话,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切勿派人前来驱赶,免得双方冲突之下闹出人命,反而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被派去的禁军觉得实在是没必要,他的兄弟们手上都有轻重,就算是驱赶,也不会真把那些读书人怎么样。
齐景轩没好气道:“你们手上再有轻重,也架不住别人上赶着碰瓷啊。”
那禁军细一思量,竟觉得很有道理,忙入宫传话去了。
齐景轩重又上了车,让车夫驶回杨柳胡同。
一下车他就捂着肚子往巷子里蹿,想找户人家借用一下净房。
方才半路上他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又懒得在路上停车耽误时间,便决定忍一忍,等回了这边再说。
哪想到肚子却越来越疼,这会儿L已是有些难以忍受了。
齐景轩猴急地往胡同里走,正想就近找户人家敲门,却见沈嫣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两人在胡同里碰上,都愣了一下。
沈嫣见齐景轩捂着肚子,下意识问道:“王爷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齐景轩连忙绷直身子放下手,摇头道:“没有。”
说完又问:“沈小姐这是要去哪?”
沈嫣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道:“我听说御街上有人闹事,想去看看。”
方才她听说御街上有学生静坐示威,着实吓了一跳。
自昨日醒来后她就不大确定自己的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想到这才第二日,“梦”中事就发生了。
但奇怪的是,在她的“梦”中,明明过两日才有寒门学子聚集到御街上,怎么这次却发生的这样快?
若事情真的按“梦”中那样,这些学生会被禁军驱赶,然后闹出人命,继而事情会越来越严重,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听闻后便立刻出门了,只想着能早些赶过去,看来不来得及做些什么。
齐景轩听她说是要去御街,得意地摆摆手道:“没事,我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沈嫣狐疑地看着他。
“对,”齐景轩点头,“我一人舌战群儒,把他们说的涕泪聚下悔恨交加,都已经散去了。”
“……”
沈嫣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齐景轩见她不相信的模样,说道:“真的解决了,不信你问他们。”
说着伸手一指自己身边的几个禁军。
几人面色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解决了。”
见他们都这么说,沈嫣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真怕像“梦”中那般,一切都脱离掌控,将她平静的生
活搅得支离破碎。
齐景轩强撑着说了几句话,这会肚子里已是翻江倒海,又见路旁有人好奇地打量着他和沈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道:“沈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快回去吧,你娘最近正需要你陪呢。”
沈嫣确实没什么别的事,看到路两旁围观的人,也知道他的好意,点点头便往回走去。
齐景轩一路将她送到沈家门口,在她进门前犹豫了一下,那句“能借用你家净房方便一下吗”到底是没说出口。
沈家院门打开又关上,沈嫣走了进去,待门板彻底合上后齐景轩猛地转身向最近一户人家奔去,砰砰砰地拍门。
院门打开,里面的人这两日也看过沈家热闹,认出了他,颤声道:“王……王爷?您……”
“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家净房?”
齐景轩不待他说完便出声打断。
男人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忙点头:“方……方便的。”
说完开门将他引了进去,带到一间屋子前:“这里就是了。”
齐景轩唔了一声,捂着肚子夹着双腿快步走了进去,关上门便直奔马桶。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房门打开,齐景轩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又借用这户人家的屋子洗漱更衣一番,这才离开了,出门前随手抛了个做工精巧的银稞子过去,顿时让这家主人喜笑颜开。
待他走了,女主人喜滋滋地把银稞子拿过去仔细打量。
男主人也很高兴,一边往净房门口走一边说着打趣的闲话:“王爷蹲了这么久,是不是有痔疮啊?”
说话间推开了房门,登时捂着鼻子倒退两步:“咦,滂臭。”
说完又觉得好笑:“看来皇子龙孙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没什么不同,肚子疼一样要如厕,如厕也一样的臭。”
“废话,”女主人笑嗔,“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如厕不臭?这银稞子少说二三两,若是每次都能给这些,我宁愿他多来几次,臭点也没什么。”
两人说笑着将银稞子收了起来,之后旁人问起晋王到他家做什么时也如实说了,对亲近之人还嘀咕了几句夫妻两人先前凑趣的话。
这话原本没什么,五谷轮回之所,本就是臭的。
但流言蜚语之所以是流言蜚语,就在于总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L。
原本只是“晋王如厕跟咱们一样臭”,传着传着就成了“晋王如厕特别的臭”,“晋王如厕奇臭无比”。
此时的齐景轩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真正意义上的“臭名远扬”,收拾利索后就又蹲到沈家门口去了。
一大早就跑去了御街,他这会还没来得及吃饭,让人买了些吃食回来坐在沈家门口吃的正香,忽然听到胡同里隐约有些动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两个男人向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身着松青华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相貌十分俊美,引得胡同里的人纷纷驻足围观。
杨柳胡同实在是京城一条再
普通不过的胡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因此鲜少有衣着如此华美之人出现在这。
以往偶尔出现一两个大家看一眼也就算了,但这两日先是晋王频频出入,今日又冒出这么一个人,且看上去明显是冲着晋王去的,大家不由便多看了几眼。
齐景轩一眼认出来人,鼓着腮帮子起身道:“瑾瑜,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成安侯世子徐瑾瑜,他此刻看着在沈家门前大口吃喝的晋王,很是无语。
“家父有些话想问王爷,命我去王府寻你。”
“我去了王府,他们却说你昨晚并未回去,而是跑到沈家来了。”
“我又往沈家这边赶,半路却又听说你出现在了御街上,便又往御街那边去。”
“谁知到了以后,又听闻你已经离开。最后一路打听着你马车的去向,知道你又来了沈家这边,才一路追了过来。”
他说完轻叹一声,压低声音很是无奈地道:“阿轩,你究竟要做什么啊?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在看你笑话?”
齐景轩不以为意:“笑话就笑话吧,我才不在乎。只要能娶到沈小姐,随便旁人怎么笑话。”
徐槿瑜一时语塞,认真地打量他片刻:“你还真心想娶沈小姐啊?”
他倒不是觉得沈小姐不配,两人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若能成亲自然是再好不过。外面流言蜚语再多,只要两人成了亲,自然也就消散于无形,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以他对自己这位好友的了解,实在不像是会因为一场误会就心甘情愿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人。
齐景轩却认真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一片诚心天地可鉴,一日不能娶沈小姐为妻,我便一日宿在沈家门前,直到沈家答应为止。”
徐瑾瑜皱眉,古怪地打量他几眼,实在不知道他这是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但他既然愿意娶,作为朋友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撇开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爹让我问问你昨天的事。”
他小声道,说完看了眼守在一旁的禁军和王府下人。
齐景轩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退远些,待确定两人间的对话不会被人听见后才道:“侯爷要问什么?你们府上可查出了些什么?是不是抓到一个小丫鬟?”
徐瑾瑜以为他是从宫中得知成安侯府抓到一个丫鬟的事,因此没有多想,点头道:“对,昨日宴席上我母亲让我大妹妹带着几家闺秀去园子里赏花游玩,期间一个丫鬟引着沈小姐去更衣,在那之后沈小姐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被发现……”
后面的话他略了过去,继续说道:“被抓住的那个丫鬟就是昨日陪沈小姐去净房更衣的那个。”
“我大妹妹听说沈小姐出事后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寻了这个丫鬟,问她究竟怎么回事,为何领着沈小姐去了净房后却没有把人带回去。”
“那丫鬟说是沈小姐在净房弄脏了衣裳,托她去找件干净的过来,她这才离开的。”
世家大族的贵女赴宴时多有自己的贴身丫鬟相随,遇到这种事多是叫自己的丫鬟去取备用的衣裳,但沈家并没有丫鬟服侍,沈嫣是独自随母亲去成安侯府赴宴的,所以这种说法也并非全无可能。
可若沈嫣真如丫鬟所说弄脏了衣裳,不是应该等在净房,待人把衣裳取来换好之后再出去吗?为何要自行离开,穿着已经弄脏的衣裳往外走?
要么衣裳脏了只是个托词,她是故意打发走了丫鬟,然后借机去做别的事。
要么就是这个丫鬟在撒谎。
昨日最先去往那处跨院的人是徐槿瑜,他对当时的情形比旁人都清楚。沈嫣醒来后曾想寻死,是齐景轩哭天抢地拼命阻拦才没有血溅当场。
如果她本身就想勾引齐景轩,又何必自尽?万一齐景轩并不拦她,岂不弄巧成拙?
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疑点,再加上齐景轩说是他自己潜入后院把人掳过去的,所以徐槿瑜和成安侯等人都觉得丫鬟撒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这丫鬟嘴却紧得很,任凭侯府如何逼问,都咬死那番说辞,坚称是沈嫣故意打发走了她。
侯府一时间查不到别的线索,便让徐瑾瑜来问一问齐景轩,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景轩恨恨咬牙,嘴里咸菜咬得嘎吱作响,笃定道:“她在说谎!”
这个丫鬟他虽未见过,但死去的那八次里已经听说过无数回,她口中的说辞无非两种。
若是沈嫣当场自尽了,她就去假山旁弄伤自己,然后说是他潜入后院强行掳走了沈嫣,还将她打晕了过去。
这时沈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加上这小丫鬟的证词,齐景轩根本解释不清。
若是沈嫣当时没有死,她就如现在这般,说是沈嫣有意支开了她。
沈嫣身边没有自己的丫鬟跟随,对这种说法百口莫辩,齐景轩听了只会认为自己是遭到了沈嫣的算计,更加不愿意娶她。
然后双方会因此越闹越僵,最终沈嫣自尽以证清白,齐景轩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但在反复死了八次之后,齐景轩实在是怕了,这次张口便将罪责认了下来,还死皮赖脸地要求娶沈嫣。
那丫鬟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还在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但在齐景轩这一番自污之后,她的话听上去就十分不可信了,还像是在故意栽赃陷害沈嫣。
成安侯府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让徐瑾瑜来找齐景轩问一问。
原本他们昨日就想问了,但天色已晚,又听说景轩入了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今天连带着沈家这边一起问问。
此刻见齐景轩态度如此坚定,徐槿瑜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丫鬟实在是嘴严得很,一时还没问出别的什么。”
他说完又看了齐景轩一眼,道:“那你跟我说说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你去后院把沈小姐强掳过去的?”
齐景轩白他一眼:“当然不是,我喝醉了被你家下人
扶到那处跨院,醒来时就已经跟沈小姐躺在一起了。”
这跟徐瑾瑜的猜测倒是一样,但他心里还是十分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说是你把人掳过去的?”
“我心悦沈小姐顺水推舟不行吗?”
齐景轩理直气壮道。
徐槿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一时气结:“你……你心悦沈小姐就不能正儿L八经三媒六聘地去求娶吗?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我是想娶呢,可我在你家府上遭人陷害,还把沈小姐拖下了水,谁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我娶她的那日?要是人还没过门就先被逼死了,你赔我一个媳妇?”
徐瑾瑜也不是个傻子,愣了一下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很是郁闷,更多了几分歉疚。
事情出在他们府上,即便不是他们有意为之,也确实是他家出了纰漏才会让人有机可趁
别的不说,那丫鬟确实是他们府上的,还是个家生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成安侯府难辞其咎。
而且不得不说,齐景轩主动承担了所有罪责,也是帮成安侯府一把。
现在外人说起都觉得这件事是齐景轩的错,他们成安侯府纯粹是倒霉,但徐槿瑜自己心里清楚,错其实并不在齐景轩,他跟沈小姐一样也是受害之人。
徐槿瑜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侯府的过失,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给不给我交代倒是无所谓,”齐景轩道,“那丫鬟既然能被收买,说明你们府上定是出了问题,八成还是个内鬼。”
“不然单凭这丫鬟一人是绝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沈小姐带到前院去的,必定还有其他人配合。”
“你们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个内鬼抓出来吧,不然以后你们府上怕是还要出事。”
成安侯和徐槿瑜其实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急于查清事实。不然这次能靠着齐景轩自污来大事化小,那下次呢?总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吧?
可那丫鬟看上去与其说是被买通,到更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不然何至于嘴这么紧,被审了一晚上也不曾改口。
徐槿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待会我就把你的话带给我爹,让他再好好审审那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