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秋风阵阵。

秋天是个特别的季节,早晚温差大的很，中午穿短袖儿，早晚就得套外套。不然冷啊！

柳条胡同儿大杂院儿老王家的大妈就搓着手从外面回来,念叨：“这天可真是冷了。”

她进屋套上外套,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几个邻居端着饭碗过来，他们柳条胡同儿条件一般，这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可不像是陈青妤他们早年住的那个大杂院儿,那是机械厂的家属院，机械厂是什么，是大国企。

一般可比不了，条件也好。

他们这大院儿，没那个能耐，家家户户条件也一般。

别看这里是首都,别看现在已经八五年,整个大院儿十几家，就这么一家有电视。那还是老王家小子练摊儿赚了钱，买来孝敬长辈的。

虽然不是现在最大的尺寸，但是小没关系,它是彩电啊。

每天傍晚,整个大院儿都聚集在他们家,里三层外三层的。

王大妈不是个矫情人,他们大院儿人处的也好，没咋计较。

现在电视也太多的台可以选择,王大妈的小儿子开了电视,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别看他家是这样,其实很多人家都这样的。这年头儿舍得买电视的不算多，许多都是去别人家蹭电视看，常规操作。他们大杂院儿是这样，有些村子也是这样。

四九城下头一个小村子，有一家也是聚满了人，都等着看电视了。

最近播的是一个港城那边拍的片子，叫《陈真》，那真是看的热血沸腾。眼看快到时间了，他家也赶紧打开电视。

只不过吧，今天有些不同。

广告刚结束，突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鸽子哨声……

鸽子哨声响起，蔚蓝的天空飞过一群白鸽，紧跟着就是飘忽又很近的市井烟火气声音，自行车的铃声，上班的告别声，油条下锅的油炸声，还有说话的抱怨声，朝气蓬勃的上学声……一个个都交织在了一起，扑面而来。

画面扫过上学的青年，遛弯儿的老人，还有上班的中年人，最后，视角落在一个姑娘身上，阳光下，她白的发光，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烫起来的头发却扎成了一个马尾，明明一身白色的运动装，但是却戴了一条红色带着波点的发箍，她顺着墙边，正在慢跑。

青砖红墙，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大美人更是衬托的明艳照人。

镜头落在她的衣服上，给了好多个细节，这时有人跟了上来，是个老阿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她很敢穿，一身大红色的运动装，一头银发，大红色的运动衫里头穿了白色的长毛绒高龄毛衣。

明明红色十分扎眼，但是看着却又格外的有气质。

两个人互相点点头，一同跑步。

紧跟着，又加入了憨厚壮实的男青年，看起来像是十五六的小青年，还有许多。

几乎每个人出现，镜头都会给出服装的全景和几个细节。

许是因为跑步的关系，大家的脸色都慢慢带了几分红润，但是却活力十足。引得路边许多人频频回头张望，最后，镜头落在跑步人的背影上定格。

镜头里，画外音响起——热爱运动，更爱飞驰运动装。

虽然感觉似乎很长，但是整个广告其实只有几十秒，不到一分钟的。

只是这广告足够给人很大的震撼，其实七九年那会儿就有广告了，最早的据说是沪上那边的。不过现在已经是八五年秋，大家也是见过一些了。

但是这样的，没见过啊。

柳条胡同儿老王家，本来等着看陈真的大小伙子们一个个都没忍住，咕咚一声，吞咽口水。

“这、这是、这是广告啊？”

“她，她真好看啊。”

他们大小伙子，哪里见过这么美的，特别是她回头冲着那位老阿姨笑的那一下……嗞！

那简直像是对着他们笑！

“妈，我想买这套衣服。”一个半大姑娘嘀咕起来。

“买买买。你看我像不像是这套衣服。你当我不想买？咱家啥情况？”

“这广告比电视剧还好看啊！”

“你说的是广告还是人？”

“都好看。”

“哎妈呀，咋不在播一遍啊，真好。”

“我想要衣服，我觉得我穿也能好看……”

四九城下面的李家村，一个有些瘸腿儿的老大爷激动：“这个这个，我家闺女就在这家服装厂上班，她说了，她上次回来还跟我们说了，他们厂子的服装拍广告了。就是叫这个，是这个没错了。”

“行啊郭大爷，你家丫头厉害啊，一个乡下丫头能进城找到工作，还能进这么厉害的厂子，我就说那丫头从小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你家丫头上次回来的时候穿了一身工作服，我就看着是个能耐的，他们厂子效益怎么样？还招人不？那拍摄的时候你闺女去看了吗？哎妈呀，郭大爷，你可得帮我们问问你闺女，厂子还招人不？我家盼弟也是很能干的，一点也不比别的姑娘差啊。”

“妈呀，你看人家城里老太太哈，你看那一身大红的，真体面啊……”

“妈，我也想要，我也想买一身啊……”

大家吵杂个不断。

而这会儿机械厂家属院，许多人家也都看到了这个广告。

不断的爆发出激动的声音。

“我的妈，啊啊啊，你看了吗，那个炸油条的不是咱们巷子口的老王头老两口儿？”

“我的天啊，他们竟然上电视了？竟然还有这好事儿？”

“啊啊啊，卧槽，那个不是赵大妈吗？就赵大妈那个老泼妇啊？”

“天爷啊，真是她，我的妈我的妈，我看着老马两口子了啊。还有那个上班的，那不是王大锤？天爷啊，他们怎么都去拍广告了啊？哪里来的好运啊。”

“这衣服倒是真好看，不行，不行，我也得去看一看。”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家店在前门大街，前几天还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

“啊，赶明儿去看看？”

“去！”

“哎不是，我就不懂，他们哪来的这好运的机会啊……”

当事人白凤仙激动的在家原地转圈儿呢，跟驴拉磨一样，说：“老头子，老头子看见了吗？那是我，我自然吧？哎妈呀，真好，我都上电视了啊。”

马正义也激动的搓手，没有了往日的定力。

马文秀笑着说：“爸妈，你们行啊，现在越混越厉害了。”

马正义故作镇定，说：“这不算什么，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事儿算什么，我演的还不错吧？”

马文秀竖起大拇指，说：“你们都特别自然。”

马正义嘿嘿笑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电影学院宿舍楼，一个大小伙子嗷嗷的冲进来，说：“哥几个，我我我，我看到广告了。就上次拍的那个，找了咱上两届的师兄那个，我的天，拍的真的好。就连老师都说画面好技术牛。”

“啊，去哪儿能看啊。”

“明天这个时候肯定还有，我们明天找地儿吧，咱看看哪儿有电视，这真的……看到我都恨不能多买几套了。”

“拍的好看，画面好看人好看，衣服也好看。”

他们这当事人关注的是自己上电视，但是更多人看了之后则是感叹画面太美，运动装……运动装太想要好了！

太太太，太想要了。

这可真好看啊。

这就是模特的重要了，很多时候，大家都会觉得，她穿的好看，我穿也好看。

这么一则广告，已经很快的进入了千家万户。

陈青妤作为当事人，放之前就看过了，不过电视上放，感觉还是有些不同的，她还是觉得很不错的，相比于普通广告，这广告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陈青妤是想卖衣服的，衣服才最重要。

而衣服有足够的展示，也是很好的。

赵大妈搓脸：“哎呦喂，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是第一次上镜。”

陈青妤笑了笑：“感觉如何。”

赵大妈：“说实话吗？说实话，不如何，我干不了这个，太别扭了，反正能感受一次就很好了，多了我还不指望。”

陈青妤浅浅的笑了下。

赵大妈：“儿媳妇儿啊，你说咱们这个广告从拍摄到投放花了这么多钱，能有效果吗？”

陈青妤坚定：“你把那个吗给去掉，我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没有效果。”

关于这一点，陈青妤还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是几十年后，她半点信心也没有，但是这个时候是绝对有的。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咨询畅通，所以大家还是很看广告的。营销是很有用的，这也是时代的红利。

陈青妤：“明天配合报纸的宣传，我相信一定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赵大妈：

“哦对，你还在报纸上刊登了一段时间。”

赵大妈不懂生意上的事儿，反正陈青妤定下来的事儿，她就老实干活儿。如果说清楚，大概也只有田晓珍和财务的出纳小姑娘最知道营销多费钱了。

赵大妈：“广告多长时间？”

陈青妤：“三个月，电视台那边广告最低是一个月，不过我还是咬咬牙，定了三个月。既然花得起，就一定要让我们的品牌深入人心。报纸那边我也定了三个月。”

陈青妤：“效果好不好，前几天应该就有反馈了。”

赵大妈：“你说现在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哈，以前咱买衣服哪有那么多事儿，能有布票买到就不错了。现在布票都不咋用了。卖个东西还得打广告，以前买都是得看人脸色。”

“此一时彼一时啊。”

虽然现在各种票据并没有退出市场，距离退出市场也还早的了。但是实际上很多时候大家已经不太用了，因为现在个体户多了，买菜的买粮的买衣服，这些不用票都能买到。

甚至还有倒腾收音机电视机的，不用票都能买到。

那票据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自然还是有，但是却不像以前那么必不可少。

而随着个体户增多，就连搞生意的人也多起来了，都要竞争了。

他们最早卖喇叭牛仔裤还有庐山恋的T恤衫，那会儿生意可是摆摊儿立在那儿就有，现在可不行喽。

陈青妤：“这段日子我可能会比较忙，厂子车间的事儿你不懂，但是后勤那边你给我盯着点。凡事儿都谨慎点。”

赵大妈：“你还信不过我？就我这个名声，谁敢在我面前跳大神，那是活腻歪了。”

陈青妤笑了下。

如同陈青妤说预料的一样，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刚开业，前门那边的店铺就已经很快的忙碌起来，人山人海。明明是个工作日，但是大家好像都不上班不上学一样。

也多亏陈青妤提前有了一些准备，多安排了几个人过去帮忙，不然的话，怕是都能给人挤成照片。

陈青妤也是一大早就从厂子出来，开车直奔前门，都不用进门就能看到外面还有人呢，简直是人山人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听课领鸡蛋呢。

陈青妤调了两个保安过来维持秩序，这才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她也没往里挤，站在不远处看着，而店内也十分的忙碌。

他们服装店跟百货商店不一样，而是采用了几十年后常见的展示方式，是挂在店内两侧，伸手就能摸到的，四间试衣间，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不管是百货商店还是其他的个体户店铺，可没见谁家能试衣服。

不过大家还是不太习惯在外头试衣服，所以试衣间倒是很少人用。这边的商铺是两层的。因为服装款式还没有那么多，所以二楼暂时还没有启动。

大家都在一楼，十来个售货员，也是忙的不行。

“我要电视上那个，就电视上那个同款，白色的那个，我穿一六零的尺码，那一

套多少钱？”

“六十六。”

“嗞~真贵啊。”

这一套衣服，都要赶上一个月工资了。

那可真是很贵。

一般来说，在商场买一套别的品牌的，差不多三四十是够了的。

“这可比百货商场还贵。”

售货员带着笑容：“虽然是贵了点，但是一套衣服能穿好多年的，而且我们的设计也跟别的不一样，你们看，这裤脚的位置我们都没有像是一般的运动装那样收紧边，我们小细节都做得很好，这是自动的抽绳，你看，这个是固定的扣子，自己可以调节的。你喜欢松散的，就可以这样。喜欢紧边就收。十分的特别，另外你看，你看我们的做工，我们都是严格质检的，咱们是品牌的运动装，总归还是有不同的。”

“你别磨蹭了，不买让一让啊，我要，我也要白色的同款，我再给我对象买一身黑色，两个人站在一起才般配呢。”

“谁说我不买，去去去。”

她掏钱：“给我开票。”

售货员很快的忙碌起来，将运动服认真叠好，随即拿出一个布袋子，规整的装了进去，双手交给面前的姑娘：“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咦咦咦，这个袋子是白给的？”

“是的，这是包装手提袋。”

虽然人多，售货员倒是一直带着笑容，这是她们培训过的。

个体户可不能像是国营商店售货员那么傲气。

这想都别想了，没可能。

她们一个个笑靥如花，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好，客客气气。

你还别说，别看这运动服不便宜，但是还真是没几个觉得亏，在大家看来，品牌贵一点也正常啊。而且，确实好看的。就连送的袋子都是好看的。

白色的亚麻袋子上面有一支毛线小花。斜斜的枝干上带着一片翠绿的叶子和一朵红色的小红花，这是毛线做的，旁边则是同样用毛线缝纫上去的圆滚滚的飞驰两个字。

陈青妤没有学过营销，但是她经历过信息发达的时代，有些事情也许没有想清楚具体该如何，但是本能就会做出比较合适的判断。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比较体面的包装袋，就足以让很多人觉得满足了。

陈青妤站在门口观察，就见不少人进进出出，但是基本没有丧着脸的，都是很高兴的，买到心仪的服装，自然是心满意足。仅仅出乎的人不少，陈青妤也翘着嘴角。

她又观察了一会儿，眼看这边能应付的过来，这才回厂子。

人一到，就看田晓珍迎了出来，有几分急切。

陈青妤：“怎么了？”

田晓珍：“厂长，我正要去找你，沪市那边有几个人打电话过来，说要订货。”

这就是广告的好处，电视机的传播速度，总是比口口相传快许多许多的。陈青妤：“走吧，我过去看看。”

“还有，有三个人找您，都是要订货的。人已经到了，虽然您不在，但是他们坚持要

等你。我把他们安排在会客室了。”

陈青妤：“是本地的吧？”

“对，都是四九城的，您今天刚走他们就到了，听说您中午之前回回来，他们都坚持要等你。”

陈青妤：“那去见见。”

陈青妤很快的来到会客室，只不过一见人，她倒是笑了一下，她还真是认识，这是早些年在黑市儿做买卖的。虽然黑市儿这个词儿在现在早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陈青妤记得他们的，当初他们就是跟踪陈青妤去南方的人。后来人家自己的生意干起来了，就没再盯着陈青妤了。

倒是没想到，如今倒是遇见了。

为首那个一见陈青妤也愣了一下，他还真是没想到，服装厂的老板是这个人，但是又一想，就觉得很正常了。是啊，她可是四九城最早卖牛仔裤的个体户了。

那会儿他们都没想到这裤子能这么好卖，人家就已经卖一茬儿了。

可见是个能耐的，后来听说最早卖文化衫的也是她。

他们黑市儿混的久的自然不是一般按部就班，上班下班的工厂工人，人经历不同眼界也不同，他们见识多想得多，这么一想，就晓得陈青妤开厂子才是正常的。

“陈厂长你好。”

陈青妤也客客气气：“你好。”

说起来，这几个人不是一起的，但是想法都一样，他们都打算过来批发货的。陈青妤他们一个厂子自然不能全部自己卖，她也没打算自己在全国搞店铺，她目前还没这么大的精力。

陈青妤：“不知道几位是一起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