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作还顺利么?要是太辛苦我可以给你放个假,暂停组会好好调整下。”
早在调岗之初,周鸿霞便就这事儿跟她叹息过一次了,说:“我也没想到涵山会这么极端……她只是太在乎斯宇了。”
道理夏茯都懂,可感情上还是没法认同。
她低低“嗯”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周鸿霞也看的出她的失落,于是师生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此事。
现在周会走神本来就是作为学生的不是,夏茯并不想让老师夹在中间继续操心。她立刻回复道:“不,其实我在学校对着论文脑子反而放松一些……”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市场部的工作节奏。有时候紧急工作一通电话过来,我没办法立刻从正在思考的东西里回神,脑子就乱了。但稍微缓缓,等回公司处理就行了。”
解释目前处境时,夏茯止不住地头疼。
周鸿霞微微颔首,同为研究人员,她对思路被打断的无奈深有同感:
“突发情况是让人头疼,你喜欢现在这种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么?可能你自己没意识到,自从你换了工作,就变得经常叹气,看起来它给了你不少压力。”
工作。
提到这两个字,夏茯就觉得叹息正如烟囱里的灰色的烟云,轻轻飘上喉头,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把这些有毒物质咽回肚子。
“还行吧,我做的很好。我上周还和方奶奶一起拜访了X大的校长,说郊区那片很适合老教授安家……而且推进项目的时候,我也接触到了许多专业技术大牛的汇报,哪怕我不继续留在蓝星集团,也能收获很多。”
虽然忙碌,这确实是潜力无限的工作。既然它没有问题,那出错的只有不够坚强的自己——她不够圆滑、不够优秀、无法摆出完美适配社会的姿态。
“机会难得,我很想把事情做好。可现在我居然连组会都会走神,明明这才是我最重要的工作,真的对不起。”
夏茯沮丧地说着,她低垂着脑袋,恨不得把缩起来,把自己变成一颗坚固的蛋,用以抵御可能的责备。
而女人只是抽出自己的钢笔,在这个“笨蛋”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提醒道:
“又在叹气了。”
“不用道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更别说什么做不到的傻话。你是个好学生,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只是我关心的是你喜欢这份工作么?你开心么?”
温柔的关切在自我麻痹的蛋壳上撬开一条裂缝,夏茯没法昧着良心继续糊弄,“我……”她小心翼翼抬起脑袋,在女人怅然垂眸之时,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成熟美丽的副院长,而是一个因为没能拉住好友而深深自责的青涩女孩。
“我一般不喜欢抓着过去不放。可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后悔,就是没有硬拉着涵山一起出国读书,当年她也因为恋爱要在蓝星集团实习。”
“嫁入豪门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涵山偶尔都会和我抱怨生活里的糟
心事,然后抱怨完继续想办法奋勇直追。她说她可是最厉害的涵山,做什么都能拿第一,所以忙完这阵就会来找我,比起拿狗血剧那套东西吓唬她,不如先想办法多写几篇论文,早点建立F大Y国据点,等她稳定下来找我会师。”
“我出国后因为论文和会议,再加上时差,只能通讯软件上时不时交流一下近况,她甚至还会看我的论文点评几句,说我的课题真有意思,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过去了。”
“再等等她,再等一下她,她表现得那么乐观。我们都以为她是特别的,只要熬下去,就会越变越好。可怀孕的时候、孩子出生的时候、发现丈夫出轨的时候……每个我不在的时候,她只是越陷越深,越来越痛苦,我怎么也没法把她拉出来。”
“她不再提想要出国念书了。”
“和方嘉诚那个混蛋摊牌后,涵山哭了。她说她不甘心,她恨蓝星集团,她巴不得把它砸的稀巴烂,让方嘉诚身败名裂,但孩子要怎么办?她的付出又算什么?”
“只是为了向婆婆、丈夫出一口恶气,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的确,她也做得很好、很出色,但我认为她的成功从来不是因为那个公司,而是因为她自己。同等的付出,她换个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业一样能获得成功,甚至更好。”
提及好友身上的转变时,周鸿霞需要深深呼吸,才不至于卷入情绪的漩涡。她松开被指甲掐出淤痕的掌心,喃喃道:
“……我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但我还是希望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