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顿时如烧开的热水壶一样炸了锅。
晚上七点,也是食客最多的时候。
景家餐厅外排起了长队,三三两两的食客一边坐在暖廊里聊着天,一边等待着餐厅叫号吃饭。
正热闹着,却听餐厅里传出一声洋溢着喜气的女声:“今天家里有喜事,全场五折优惠!”
食客们顿时捧场叫好:“老板娘豪气!”
“老板娘什么喜事啊?”
“那个得奖的科学家也姓景,这姓在咱们玉京可不多见,是不是一家人呐?”
景妈妈只怕太高调会给景长嘉惹麻烦,闻言立刻笑道:“我们孩子要是能考上玉大,我们做家长的,才是真正的安心了。”
这话倒也不是假话。
杨恒要是能像他哥一样考个玉大,他们一大家子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
景长嘉这次牢记着要给家里报喜。
晚宴后,一刻没耽误的给父母与姑妈都打了个电话,笑眯眯地许诺给他们带库贝纳的手信回去。
挂了电话,又分别给数院的老师们发了短信报喜。末了还拿着手机仔细想了想,自觉没什么遗漏后,就万事不挂心的去了记忆图书馆。
他原本没想过麦田奖真的会给他。
做过一世云中郡王,景长嘉早已知道奖项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奖项荣誉本身。这种世界顶级奖项,其存在就是一种政治筹码。
不管是卡米拉·哈恩在学术报告会上的质疑,还是戈麦斯提前准备的两张邀请函,都说明了本届麦田奖背后的争执。
但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麦田奖一百年选择在库贝纳举办,或许本身就是他们的一种立场表态——
“我们将公正对待所有的数学家。不以国家大小、国力强弱而衡量数学成果。”
一个原以为会失去,却在诸多数学家的努力下落到了他手里的金麦穗。
它的重量,远比奖章本身要重得多。佩戴上它的那一刻,就是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责任。
景长嘉在记忆图书馆里幻化出了金麦穗勋章,认真凝视许久后,将它珍而重之地摆在了展柜里,与那些未来世界的机械模型并列。
他视线转向那些机械模型,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缓缓抚摸了一遍。
总有
一天,他会在现实世界里造出这些东西。()
但现在,他需要认真思考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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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奖选择了他,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或许……他应该先看一看戈麦斯手里的邀请函到底是什么,再去想后一步的问题。
主意一定,他就不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直接走到了图书馆的书桌前,拿起之前没有看完的文献继续看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刚抵达库贝纳大学的图书馆,手机就响了起来。
景长嘉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顿时想起自己昨天报喜,似乎漏了一个人。
电话一接通,就听封照野在那边说:“嘉神肯接我电话,真让我感动。”
“封学霸想得起我,也让我很感动。”景长嘉一边回着话,一边出示了自己的邀请函,进入了图书馆。
库贝纳大学的图书馆外形是一本翻开的书。它一共有五层。书本底下的前三层是图书馆,上面的两层就是对外开放的学术报告厅。
今天图书馆封闭了起来,只给参与麦田奖的科学家们与库贝纳大学的学生们使用。
景长嘉在接待人的带领下走向电梯,嘴里还不忘道:“不是没想起你,但你的手机不是被锁起来了吗,我就没给你打。”
封照野毫不犹豫地指出:“借口。”
“好吧,骗不了你。”仗着距离遥远,景长嘉破罐子破摔,“忘都忘了,那能怎么办?”
封照野听了,却笑了起来:“确实没办法。所以只能我主动的来恭喜嘉神了。”
他态度温柔,景长嘉自己却不好意思了:“回国肯定不会忘了封学霸。等你有空,出来吃饭啊。”
“这可是你说的。”封照野立刻应了下来,“你拿了麦田奖,接下来怎么办?要出国吗?”
景长嘉沉默了下来。
等电梯抵达四楼,他迈步走向人声鼎沸的学术报告厅,才说:“我没有想好。”
“身为你的朋友,我本来应该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封照野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但你现在意义不一般。所以我只能和你说,别自己一个人做决定。多和你们院长,你们校长谈一谈。”
景长嘉点了点头。
末了,又想起对方看不见,才应了声:“好。”
应过之后,却又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他不说话,封照野却也没挂电话。
好一会儿,封照野才又开口:“是不是很为难?”
“是。”景长嘉说,“我确实有些想法,但并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支持。”
封照野立刻问:“要是得不到呢?”
景长嘉在报告厅前止住了脚步。
一步之遥外,是容纳了当今世界最顶尖头脑的学术报告厅,十分钟后,戈麦斯将在这里进行他的学术报告会。
而他站在暖廊之中,看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一冬之后刚刚苏醒的枝丫。
“我仍会去做。”景长嘉坚定地说,“我相信我是对
() 的,所以我一定会去做。”
“那你就不会得不到支持。”封照野软下了声音,“至少我肯定会支持你。”
景长嘉缓缓露了个笑:“多谢。我要去听戈麦斯的报告,再迟一点,我就只能站在犄角旮旯里了。等我回国。”
“好。”封照野挂了电话。
景长嘉收起手机,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重新扬起笑容,走进了人满为患的报告厅内。
他来得太晚,戈麦斯准备的论文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他没有论文看,也以为自己只能挤在角落听,却没想到戈麦斯提前给他在第一排留了个位置。
威尔逊笑眯眯地叫他过去,递给他一本答应出来的论文:“瞧瞧,戈麦斯的成果。但你只有几分钟时间了解了。”
景长嘉低头看了一眼论文标题,随后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一元域构想?怎么会是这个?”
“你解决了奇点解消与极小量子模型的问题,他以为可以以此为工具,让一元域更进一步。”威尔逊翻开论文目录,在某一行上点了点。“你知道的,我们一直猜想,它们或许会有些联系。”
“几何量子化。”景长嘉喃喃道。
“没错。或许这也是他一直希望你能接受他邀请的原因,”威尔逊说,“在代数几何方面,你确实是最优秀的数学家之一。”
景长嘉没有再开口,而是沉默地浏览着戈麦斯论文的目录。
威尔逊挂着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他微微倾身,低声问:“不太看好?”
“我无法确定。”景长嘉说,“可他是个库贝纳人,他说他自己只做纯数。”
“这确实是纯数问题,wujiu。”威尔逊若有所指,“只要它代表的是几百年后的方向,那它就只是纯粹的数学问题。”
景长嘉闻言一怔,随后精神一松,笑道:“您说得有道理。”
威尔逊老神在在:“你看,他们搞物理的,一直追求大统一模型。但我们做数学的,提出一个大一统理论的第二年,就被人证伪。我们只寻找理论中的深层联系。这个联系能否为人所用,又什么时候才能为人所用,谁在乎。”
“放轻松一些。”他伸手拍了拍景长嘉,“时间还长呢。”
于是景长嘉就放松了下来,安静而认真地听完了戈麦斯的整场报告会。
这人长得凶悍,脾气不好,报告会的风格也如同他的外表一样。语调高昂、语速极快,思维跨度更是巨大。几乎一个问题说完,不给人思考空间就立刻跳入了下一个问题。
报告厅末端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的退场,就连许多数学家都停下了自己的笔,对朋友微微摇头。
报告完毕,戈麦斯也不等主持人登台,自己就问:“各位有问题吗?”
报告厅里安静了许久,才有人说:“戈麦斯,请你细说一下关于绝对几何论证的问题。”
戈麦斯点点头,将PPT切回需要的页面,再次讲了起来。
景长嘉听着听着,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绝对几何”几个字,又在后面打了个问号。他认为戈麦斯的证明并不严谨,但这也只是他的直觉给出的答案。
戈麦斯讲完后,现场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一直没人提问,戈麦斯干脆道:“我相信很多人都没有听懂,更相信你们还有很多问题。所以论文我已经上传预印本平台,欢迎各位随时找我探讨。”
报告会一擅长,戈麦斯就走到了景长嘉身边,仰着下巴问:“怎么样?”
“是个不错的方向。但我需要细读过你的论文之后,才能给答案。”
景长嘉一边说,一边收起他的论文。
下一瞬,一张信封就递到了他的眼前。
纯白的信封四周有着细致烫金的描边。右下角印刷着花体的顿涅瑟斯字样。
“既然觉得不错,那就一起来研究。”戈麦斯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接下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