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殷无觅才从那一处幽暗之地出来,就和这座小镇上的村民一样,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梨花扑来面前,他惊讶地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逃。
可他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半空中的梨花密集如飞刃,先是一片击穿了他的脚踝,再一片击穿他的膝盖。
殷无觅扑倒在地上,扭过身时,只看到头顶铺开的无数梨花,梨花随着沈丹熹指尖轻点,顿时化作漫天飞刃,簌簌射下,只在下一刻就要将他扎成筛子。
就在这时,他脚上的血激活了扣在脚踝上的隐形锁链,锁链中爆出一重弧光,猛地扫荡出去,将半空中袭来的梨花飞刃尽数挡下。
梨花中蕴含的灵力被冲散,重新化作柔软花瓣飘落,而弧光去势不减,划出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沈丹熹劈斩过去。
属于昆仑神君的神力从弯月弧光里碾压过来,沈丹熹瞳孔骤缩,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
这样的处境似曾相识,她似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上一次,她因为感受到那是父君的神力而松懈,没能避开这一道弯月弧光,被神力冲撞上半空,五脏六腑都在神威碾压下剧痛,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洒落到半空,又被殷无觅身上陡然飞出的一圈法阵吸收,法阵染上红光,从她身上穿透而过,再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过来时,便已然身处那一座死寂的坟茔当中了。
沈丹熹的灵台震颤,本就松动的封印陡然撕开一道裂隙,被封印在其中的怨气源源不断地流泻出来,如一笔浓重的墨痕浸染上她的魂魄。
刹那间,无数记忆苏醒。
沈丹熹宛如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身处当下,面对着那一弯呼啸而来的弧光,另一半躺在九幽里经历着天长地久的孤寂折磨。
这一刻,就是她一切苦难的起点。
沈丹熹忍着头疼欲裂,双手结印,调动出了体内的全部灵力,铭文在她手中凝结出一柄长剑,沈丹熹双手持剑,迎着袭来的弯月弧光用力劈下。
系出同源的两股神力激烈地碰撞到一起,荡开的余波横扫过整个院落,房屋垮塌,梨树摧折,飘散的梨花一下覆盖了整个院落。
殷无觅听到自己脚腕上锁链崩裂的脆响,这一条言缚链条,把他像牲畜一样束缚在这一片狭小的地界上,殷无觅时时刻刻都想着撬开它逃离此地。
可现在,当他真的听到锁链崩毁的声音,心里却只剩下无边的惶恐。
因为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能够保护他的东西了。
殷无觅被扫荡的神威压在地上,指尖抠进泥土里,用尽全力地往前爬,他还不想死在这里,他才从那一处幽暗之地出来,才刚刚见识到阳光的温暖,世间的繁华,他不甘心就这样死。
身上的神威压迫忽然之间消散了,殷无觅身上一轻,立即爬起来,拖着伤重的腿,跌跌撞撞往前逃。
一片梨花忽然从他身后穿透而过,殷无觅睁大眼睛看向那一片
被血染红的梨花,他低头看到胸口渗出的血,下一刻,无数的梨花接连不断地穿透入他的身躯,发出噗噗噗的连响。
殷无觅被梨花中携带的灵力冲撞上半空,从四肢到胸腹都被梨花贯穿,只在刹那间,他身上的衣服就被鲜血染透,浑身上下不留一处完好之地。
剧痛席卷了他的意识,旋转的视野里只剩下自己飞溅到半空的鲜血,以及被鲜血染红的梨花。
殷无觅从半空跌落下去,重重砸在自己的血泊里,他趴在地上,双眼浸着鲜血,初见之时眼中的惊艳之色,被痛苦和恨意取代。
他努力地掀起眼皮,想要去看那一个用如此酷刑杀他之人。
想要看清她,记住她,就算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殷无觅浑身的血快要流尽了,意识变得模糊,四肢百骸中透出一阵阵令他打颤的寒气,像是半只脚已经浸泡进了黄泉之水里。
啪嗒——
他听到了踩水声,就在耳边响起,殷无觅用力眨了眨眼,稍微恢复一点的视野里,看到一双踩入血中的绣花鞋。
绯色的裙摆扫过血泊,浸染了一些血,她却毫不在意,蹲下身来,垂头看向他,心头只觉得畅快无比,说道:“殷无觅,你记好了,这才该是我们的初见。”
若没有穿越女的介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只会有你死我活,而绝不会有什么山盟海誓,永世姻缘。
殷无觅大睁着眼,死死盯着她,瞳中渐渐灰败。
周围的景致又开始消失,霓虹彩光从天边卷过来,将一切都湮灭,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沈丹熹抿唇笑了一下,她已经大致弄清楚契心石每一世轮回的规律。
一直以来,沈丹熹都不愿接受自己心中的怨气,将它们封印得死死的,不愿去看陷入怨恨的自己有多可怜,有多丑陋,可现在,她反而开始接受这些怨气了。
这些丑陋的,积累了三万多年的怨恨,才是真实的,属于她的情感,浓烈到足以吞噬任何别的强塞入她心中的情感。
沈薇留在契约里的心意很难再影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