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过五十年,昆仑山脉都会因清央堂的开放热闹上好一阵。
天地鸿蒙之气作为天地诞生之初的本源之气,除去纯度是普通灵气的数倍,更因其间蕴藏着天地运行法则而闻名,修道者在踏入求道境前以天地鸿蒙之气修炼,便能有一定几l率窥探天机,以天命入道。
以天命入道者,少心魔业障,修炼数百年便有机会至涅槃境。他们在跨入悟道境之际,能够以所求之道领悟神机术。随着天命入道者境界的提升,掌握的神机术的能力也会不断扩大,最终抵达至臻化神的境界。
今日,距离清央堂小年的结束已剩不到半月。
圆月西沉,伴随着一阵清润的风声,水凌凌的月色哗啦啦被抛至树梢。五更刚至,黑瓦白墙的院落发出细微的吱嘎一声,一位身着月白色金丝滚边衣袍,身姿笔挺的少年自门后拎剑而出。
这位样貌生得出挑的少年郎,正是烛照青龙一族下一任的继承人,谢辞归。
玄天凰供以休憩的院落虽然修得宽敞,却并不是个练剑的好去处,谢辞归想要练剑,当然得去寻适合练剑的地方。
这算不上难事。
烛照青龙族内与灵界各族交情颇深的三长老早就同玄天凰族打了招呼,将族中精英弟子在清央堂正式开放之前就安排进昆仑备好的院落,因此他早就摸清楚这附近何处的场地最为开阔,何处最适合淬炼剑意。
谢辞归往前跨了一步,顿了顿,抬眸往斜对面的院落看了一眼。
院门紧闭,金属光泽的青铜大门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院内之人应当尚且还在梦境之中。
他收回视线,提着剑,沿着小径向外走去。
俗话说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天地鸿蒙之气虽纯粹,其间暗藏着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的变化,但求道境之下的弟子心性未稳,不仅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吸收炼化鸿蒙之气,也需沉心静气,磨练心境。
故而于小年开放的清央堂,白日里只开放六个时辰。余下时间,这些灵界千里挑一的精锐弟子会移步到各自的院落休养生息,炼化鸿蒙之气。
谢辞归山海境巅峰的修为,这些时日在清央堂求道打坐,已经觉察到那道始终阻碍他迈入求道境的门槛隐隐有了松动,便日日守着昆仑青屿峰上的断月崖,以断月崖风潮带来的丝缕重明山的异火淬炼剑意,磨砺道心
院落离断月崖距离算不得近,昆仑山脉山峰林立,山路小径崎岖,还时常设有阻拦飞行法器的法阵,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谢辞归才匆匆赶到断月崖。
断月崖朝重明山而立,终年受重明山火焰炙烤,崖面近乎寸草不生。
偶尔正逢起风时,风带起在重明山内淬炼了成千上万年的火星,直挺挺吹向断月崖,便是谢辞归提及的淬炼剑意的风潮。
往日空无一人的断月崖上今日多了一道练剑的身影。
谢辞归惯来沉稳的眸色里不由多了几l分讶异。
修士起早贪黑
修炼,本是寻常事。
然断月崖少有人涉足,不仅因着这处断崖而是这处断崖毗邻重明山,在此处练剑除去要时刻忍受烈火灼身的苦痛,更是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异火的反噬走火入魔,终身再难入道。
“容醉?”
待看清那人的真容后,谢辞归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练剑之人循声望去。
在她转头的瞬间,少女手腕一转,左步一沉,手中的铁剑刹那在她心念转动间抛出,剑光凛冽,将漆黑稠密的夜色划出一道锃亮稠密的白光,直直冲数十米外的谢辞归而来。
练剑的人早就不是谢辞归口中的容醉。
即使修为大不如从前,多年来从刀光剑雨里养成的警觉让苏白早在谢辞归踏入断月崖的第一步就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这位不日将在清央堂入无情道的同仁,显然还缺少了必要的警觉。
少女黑色的瞳孔在月色下清晰地倒映出他吃惊的影子。
御剑对灵气的把握还是不够。
虽然极力控制自己周身的气息,但是作为一位山海境巅峰的修士,他还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谢辞归瞳仁锁紧,多年的练剑经验让他很快意识到这一剑暗藏的杀机,他手指抚上剑鞘,然剑只出鞘了一半,就见那道如烈日般刺目的白光已和自己仅有咫尺之遥。
下一息,却见那铁剑在他面前拐了个弯,咻地一声从谢辞归身侧滑过,最后稳稳落在崖边那位练剑者的手中。
“谢师兄。”
在崖边练剑的少女抬起头,将剑背至身后,淡声道了一句:“好巧。”
拔剑的速度太慢了。
百年后凭借无暇七绝剑法闻名天下的谢辞归,少了那套剑法,那柄七杀剑,也不过如此。
“容醉!”
少年老成如谢辞归,也不由得被她这一剑惊出些许脾气。
他深吸一口气,仍是忍不住拔高音量训斥道:“你才学了几l日的剑,就敢这样将剑对准你的同门?”
“练剑者切磋是常有的事情,难道谢师兄手中的剑就没有对准过你的同门吗?”
被训话了,她也不恼,倒是轻描淡写地反问道:“谢师兄,你是剑修,应当比我更清楚,剑修练剑,最忌讳的便是贸然打断练剑之人。”
“我在断月崖练剑,选的是断月崖最外边的位置,谢师兄贸然闯进我练剑的场地,打断我练剑,如何能怪罪到我的头上?”
她略显冰凉的眼神落在谢辞归身上,一双墨染的瞳仁在夜里看起来沉静异常。
谢辞归自诩不爱逞口舌之快,陡然被人呛声,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再接话。
谢辞归不答,苏白也不觉得尴尬。
她右手挽出一个利落的剑花,亮银色的剑光如淬寒芒弯月,又如张满的弓弦;旋即几l个侧身,跨步,弯腰,背身无一不干脆利落,气宇轩昂。
谢辞归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由将自己代
入那位和她对剑之人,突然生出荒谬的错觉,便是年少有为如他,单论剑法,也无十成的把握能赢过她。
无十成把握?
谢辞归摇了摇头,扯了扯唇角。
当真是被她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剑给吓怕了。
他早已山海境巅峰的修为,如何会怕一位才习剑数日,修为不过是神魄境中期的修士呢?
谢辞归在昆仑做了些时日的客人,又和容醉当了不短一段时间的对门,虽并未将心思过多地花在这位在灵界处境尴尬的玄天凰上,却也在昆仑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族中的三长老唠嗑的时候提过,这位母亲是灵界大名鼎鼎的容葳的小玄天凰在昆仑并不受待见,一是因着她的血脉在玄天凰族内地位颇高,却父母双亡,唯一的祖父因痛失爱女对她忌讳颇深,闭关修炼,致使无长辈在族中替她撑腰。
二是魔界和灵界边界处长年战乱,大大小小冲突不断,两界积怨颇深,容醉的父亲又是苍魔族族长之子,自然惹人怨怼。
三是玄天凰族千年才出了那么一个容葳,原本都指着她重振玄天凰荣光,挫一挫新冒出的家族的锐气,谁能这位修道百年就及涅槃境的长老不仅莫名其妙把命给舍了,还给他们留下一个魔族遗腹子养着。
“她在昆仑的日子不好过啊……”
平日里总乐呵呵的三长老说起这位小玄天凰,也会喟然长叹一声,惋惜道:“我在昆仑见过她一次,或许是知道自己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位原是应当金枝玉叶着长大的小玄天凰谨小慎微得很!”
三长老乐了声:“嘿!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小丫头谨小慎微背后的不服气。是啊,换我,我也不服!父辈的错和她有什么干系?灵界和魔界的战乱也不是出自她本意,若她能够左右自己的出生,她自己也不愿意落到这样的境地。”
“可这人心呐,就如水闸一样。被堵得久了,自然会等着一场下个三天三夜的暴雨,趁着这场暴雨轰地一声把积蓄了一整年的雨水全倒下去,漫过村庄城镇,不由分说地伐诛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