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嘶哑地开口:“你……别怕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像是一只浑身都被淋透了的流浪狗。
罗敷:“…………”
罗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敷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道:“我不是……我只是看……”
荆无命:“嗯。”
罗敷:“…………”
罗敷:“……我还没说完,你嗯个什么劲儿L啊?”
对方又说:“嗯。”
罗敷:“……算了。”
她伸了个懒腰,说:“今天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就睡这里,有问题么?”
荆无命说:“你在哪里?”
罗敷:“…………”
罗敷一指卧室的方向。
荆无命阴沉沉地盯着卧室,慢慢地点了点头。
罗敷说:“走吧,我带你去卫生间。”
荆无命当然不明白什么叫卫生间,乖乖跟着罗敷走,罗敷伸手摁了一下墙上的开光,卫生间的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明亮的光芒顿时将整个空间塞满了。
荆无命:“!!!”
这是什么?!
……原来不是夜明珠么?
他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作是“震惊”的表情,这令罗敷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很满意地看着荆无命,手又摁在开关上,一关一开,屋子里的灯光就突然灭掉、再突然打开。
罗敷说:“就是这样,你来试试。”
荆无命慢慢地走过来,把手放在开关上,一关一开。
屋子里的灯光一灭一亮。
罗敷:“对,就是这样。”
荆无命又摁了两下开关。
罗敷笑着说:“是不是很简单?”
荆无命又摁了两下开关,两下之后还有两下。
罗敷:“…………”
罗敷:“不准再玩了!”
荆无命的动作停下,一双死灰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慢吞吞地把手缩回去了。
罗敷:“…………”
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不免觉得好笑,又忍住笑意板着脸叉着腰,说:“进来。”
他立刻就进来了,进来之后还顺便反手把门关上了。
卫生间嘛……就算做了不错的干湿分离,占地也不会有多大,一个这样修长结实的男人挤进来,门被关上,小空间里霎时全都是他身上那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 罗敷:“…………”
罗敷:“把门打开呀!”
荆无命:“…………”
荆无命又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罗敷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始尽职尽责(虚荣心拉满)地给他讲解现代卫生间中这些方便实用的设施——自来水、莲蓬头、抽水马桶、加热毛巾架、还有各种洗面奶、洗发露啊之类的东西。
结果荆无命对蓬莲头最感兴趣。
罗敷说:“朝这边拧是热水,反方向是冷水……嗯?你干嘛突然拧开?!”
水哗啦一声就从头顶下来,荆无命成功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他面无表情,又一把关上了开关,带着一身水,慢吞吞地朝罗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罗敷:“…………”
现在似乎不是示意这个的时候吧。
她说:“你……哎,算了。”
她翻出大浴巾丢给这个脑子很奇怪的人,没好气地说:“自己擦擦,我去找点换洗的衣服来。”
然后,她就离开了卫生间,只留荆无命一个人在这里。
荆无命充满嫉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这都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夺走了他的罗敷呢?
罗敷突破《大悲赋》第九层的高深境界,出了一点差错,差点走火入魔,好在控制住了……可她却久久不曾醒来,张简斋说,是她不愿意醒来。
不愿意醒来……为什么?
荆无命不明白、不相信,在她榻前死死守着,一步也没离开过,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他凶狠、颓恨、委屈、愤怒,又怕得要死,在他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恐惧的感觉,那是害怕自己的主人将自己抛弃掉的感觉……
朦朦胧胧的,他接受到了一个奇怪的指引,那指引告诉他,可以带着他的意识去她心里构建的那个世界,如果他能把她带出来,他们就一起出来,如果不能……那连他的意识也会困在那里,找不到回来的办法。
荆无命根本连思考都没思考一下,就跟着进来了。
他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罗敷,可是活生生的罗敷居然……不记得他了。
那一刻,他甚至已认为自己不存在了、
他的意识摇摇欲坠,他盯着她时,好像不是在盯着她,而是在盯着自己,而他自己其实是影子,如果“自己”不记得“影子”,那么影子又为什么要活着?
不……不要、不要这样……
他不要这样。
他绝对不要这样。
罗敷是他的、罗敷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谁也没法子把她从他身边抢走,即使她是别人的妻子,他也要想办法抢过来;即使她自己都不记得他了,他也要想办法让她回到他身边!
荆无命的凶性在那一刻全然爆发,他不肯死、他固执地要活、要永永远远和罗敷纠缠在一起。这个头脑并不复杂的人在一瞬间明白了那神秘指引的意思——如果,如果罗敷永远记不起来他、记不起来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那他们两个就一直待在这里好了,他们的身体也会在现实世界里一直依偎着,萎缩、死去。
荆无命仇恨地盯着那个莲蓬头的开关,脸上露出了一种又痛苦、又绝望、又咬牙切齿地欣喜的扭曲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