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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血,谁也没法子说十三幺怎么样了。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谁势力大、谁武功高,就意味着谁能欺负人,这些赌客之中,也不乏心黑手狠之辈,平日里呼五喝六、好不威风,更有在高老大这里买了好几条人命的。
他们可以拿钱买别人的命,别人自然也可以用武力来索取他们身上的钱。
十三幺薅了钱,还很开心,向罗敷挥了挥手中的银票,道:“主人,银票!”
一点红:“…………”
一点红瞪了一眼十三幺,十三幺脖子一缩,不敢继续开心了,安安分分地把银票都收起来,送来给罗敷过目。
罗敷把一叠银票捏在手中,抖得哗啦啦响。
一点剑光忽然破窗而入,随即,整扇木窗都被撞的粉碎,有人从窗外凌空跃入,剑光直指罗敷!
罗敷却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匹练般的剑光中,她懒懒地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那么一夹。
那人的剑光立刻停了下来,只觉得自己手中这柄剑好似重逾千斤、进退不得。
罗敷松手,屈指在剑身上那么一弹,剑身登时嗡鸣起来,那人只觉得虎口被一阵巨力震得发麻,不由自主地一松——
剑没有掉在地上,而是仍保持这那高度,被罗敷稳稳夹在两根手指上。
——罗敷是陆小凤的好朋友,灵犀一指这样的绝活儿,她自然一定要学一学。
灵犀一指,实际上是一种空手接白刃的功夫。先前说过,空手接白刃严格来说,也不是一种功夫,而是武者的武功高深到一定的层次之后所能达到的境界。
所以许多人才那么害怕陆小凤,因为他能用两根手指去夹住别人的武器,就说明他的胆气、内功、反应、和速度都已达到了很高深的层次,同时,能夹住别人的兵器,必然说明对那样兵器的使用法门有着很深的研究。
陆小凤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却是世上罕见的武学天才。
罗敷也是武学天才,她也想练一练灵犀一指。
只不过,灵犀一指比起寻常的空手接白刃来说,难度又高了许多,须得勤加练习。罗敷只是随便练来玩玩,现在也只能随便夹一夹别人的剑,要是西门吹雪在她面前来一剑,她是绝对不敢托大的。
她懒懒抬眸,瞧了一眼这人。
这人生得也很白净、也很秀气,甚至他换上女装,一定不会有人认出他是个男人。他的剑很快、行动也蛮敏捷的——只不过这种敏捷,若是去做个杀手,实在很容易死。
他是高寄萍手下的另一个杀手,他名叫小何。
此刻,小何白净的脸已因为愤怒而变成了铁青,眸子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手腕却在发抖。
罗敷朝他笑了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抬了抬手,把剑柄递到了小何的手边。
小何浑身发抖,忽然咬着牙,用力地握
住了剑柄……他惊呼一声,立刻松手,手上的鲜血已流了下来。
——就在他握住剑柄的一瞬间,罗敷已极其巧妙地将剑整个掉了个个,她自己握住了剑柄,却把剑刃塞进了小何的手。
罗敷叹道:“你这样的能力,实在不适合拿剑。”
小何气得浑身发抖,又不敢骂罗敷,他的余光忽然瞧见了一直面无表情、好似对此事漠不关心的孟星魂,整个人的脾气好似突然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张口就要骂——
但他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因为他的咽喉上忽然插上了一把匕首!
匕首完全切断了他的声带、也完全切断了他的咽喉。
小何如女子般秀美的面庞狰狞地扭曲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高寄萍看——
高寄萍掷出匕首的手却已经很快的收回了,她一眼都没有看小何。
——小何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收养了,她对小何太熟悉了,他方才出手去刺杀罗敷的时候,高寄萍就在心里骂他太傻,瞧见他瞪着孟星魂后,她就立刻意识到小何要犯蠢了!
他要骂孟星魂“出卖了高大姐”!
孟星魂之所以面上全无表情,一副与他全无关系的样子,就是因为他已下定决心死不承认!赌坊被砸就被砸了,损失有就有,但只要能咬死他们之间根本不认识,那就有可能逃过一劫!
可是,小何这个蠢货,他居然不明白!他要坏事!
那一刻,高寄萍什么都没有想,她的手比她的大脑动得更快。
孟星魂霍然抬头,双眼满是血丝,死死地瞪着小何,小何的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脸上呈现出了属于死亡的灰败之色,他震惊地瞧着高老大,高老大却一眼都不看他了。
她已决心要快快地忘掉这件事,忘掉小何,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实在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小何倒下死掉了。
此刻,高寄萍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周围是一片噼里啪啦地砸东西声,面前是悠然坐着、似乎很享受这声音的罗敷罗大姑娘,高寄萍面无表情地站着,听见有个小姑娘道:“姑娘,你瞧!”
那小姑娘不喜欢赌坊,自己溜达到了高寄萍本人的卧房里,翻出了一个妆匣的珠宝首饰。
她说:“砸了好可惜呢!”
罗敷道:“你喜欢?那你拿着吧。”
玲玲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又忍不住悄悄瞧了高寄萍一眼,露出了一种看秋后蚂蚱一样的表情,又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妆匣,还道:“姑娘先拿,姑娘手里漏一点给我就好啦。”
罗敷笑道:“小丫头嘴巴甜得很……你自己拿吧,我不要,我的珠宝多得能把我自己活埋了。”
玲玲抱住了妆匣,露出了相当天真的笑容。
她们已完全把高寄萍当做自己盘子里的一道菜了。
高寄萍总算清楚,为什么罗敷不过三年,手里就能收拢这么多财富——这轻车熟路的样子,抄家显然也不是第
一回了!
但她表情却很镇定,定定地站在那里,好似这些东西和她全无关系一样。
硝烟过后,满室都是碎渣。
罗敷瞧了一眼高寄萍,笑道:“怎么样,这声音好听不好听?”
高寄萍淡淡道:“我曾听闻,有人爱听撕绢帛的声音,越是名贵的绢帛,撕起来越好听,原来姑娘也有同样的喜好,喜欢听砸赌坊、砸珠宝首饰的声音。”
——手撕绢帛,正是著名的祸国妖妃褒姒的典故。
罗敷却只笑道:“东西本就是拿来用的,你爱这样用、我爱那样用,各有不同。你们这些人爱用赌具来赌钱,我却喜欢听它们摔碎的声音。再者说来,你们赌钱,只能赌得脸红脖子粗,卖老婆卖儿子,可见银票这东西怎么用也有好有坏,我的用法,你们是万万比不上的。”
高寄萍道:“银两都在姑娘身上,姑娘预备如何去用?”
罗敷道:“你且瞧我。”
她指了指高寄萍的“女儿”之一,道:“你过来。”
那女孩怯怯地过来了。
罗敷道:“名字?”
女孩道:“凤凤。”
罗敷道:“为什么流落风尘?”
凤凤道:“奶奶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