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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落在了罗敷脸上。
昨天她狼狈不堪、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每一寸肌肉的每一丝力气都被完全榨取了出去,一卧到榻上,立刻控制不住困意,眼睛一闭、睡死了。
所以,这张床榻的双层床帐子并没有被放下来。
木窗被黄铜窗锁牢牢锁在窗棂上,窗格之中细细的糊着白棉纸,隔绝了窗外料峭的春寒,却阻隔不了三月的艳阳天。
罗敷呜咽了一声,无意识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扭过身打算继续睡,结果……无法扭身。
腹部……好痛。
那是肌肉被过度使用之后所爆发出来的酸痛,不动时还好,一动起来,登时把她给疼醒了。
罗敷呜咽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哦对……昨天从大欢喜女菩萨手下救了荆无命回来,女菩萨死了,荆无命中招了,然后……然后他好像去泡了个冷水澡?
罗敷:“…………”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罗敷慢慢地扭过头、慢慢地撩起眼皮……看见了昏死在浴桶中的荆无命。
对方浑身都在滴水,漆黑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面部,脑袋无力地靠在浴桶的边缘,高高仰着头露出白到发惨的脖颈与喉结,呼吸很轻很轻……像是某种志怪故事里的阴湿男鬼,毫无生命体征。
罗敷立刻从榻上跳了起来。
这一跳可真要命,把浑身发痛的肌肉都牵动了,登时疼得罗敷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顾不得这浑身上下散架了一样的酸痛,忙跳下榻,一瘸一拐地朝荆无命走过去,伸手就去拍他的脸,道:“醒醒!”
荆无命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干哑的呜咽声,缓缓、缓缓地半睁开眼……他的眼睛居然都已经睁不开了,灰色瞳孔扩散,像是没有焦距一样。
罗敷伸手一摸他额头:这小子居然在发烧。
罗敷:“…………”
自从她穿越到武侠世界之中,就再受过头疼脑热之苦,她穿越来半年了,身边也根本没见过一个发烧的人!
武人身体强健,哪里会那么容易生病呢?
但荆无命……他昨天被大欢喜女菩萨揍了一顿,揍完就扔到加料洗澡水里,被折磨了半夜,又被罗敷扔进冰冷刺骨的井水里泡了后半夜雪上加霜……
这么一说,好像、好像是挺惨的。
罗敷有点心虚。
她扭头“咳咳”两声,掩盖住了自己的心虚,又扭头回来,又拍拍他瘦削的侧脸,轻声道:“有力气起身么?”
对方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又跌回去了,溅了罗敷一脸水。
罗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把他艰难地提溜出来了。
平时,她提溜起一个一百来斤的男人,不会比提溜起一串葡萄更费力,今日她却只
觉得双手双腿都同灌了铅一样的难受,伸出两只手来抓着荆无命把对方拖出来,就疼得眼泪汪汪,嘶声不断。
荆无命跟条死狗一样难拉动。
况且,又不能这样把他直接给丢在榻上去……他身上那套杏黄色的衣衫吸饱了水,冷而沉重地贴在他身上,一层外衣、一层白色里衣,薄薄地贴着他,让他身上的每一次肌肉的颤抖收缩都很诚实地展现着。
罗敷骂道:“这才几月,就穿这么薄,真是不怕死,活该你烧成傻子!”
有些人做错了事情心虚的时候,反倒要跳起来先发制人,把别人给骂一顿……罗敷毫无疑问地有这样的心理动机。
骂完之后,瞧着对方一声不吭,垂着头瞳孔发红的看她,又免不得心虚了起来,放缓语气,软声道:“你乖乖站一站,坚持着不要倒下,好不好?”
荆无命点了点头,水顺着湿哒哒的头发往下流。
罗敷试探性地放开他。
荆无命晃了晃,努力站稳了。
罗敷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火速翻出块大汗巾,然后伸手就扯住了他的上衣衣襟,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扯,从上至下把金钱帮的衣裳直接扯烂丢掉了,露出他充满悍力的精赤上身来。
罗敷把一把把大汗巾扔到他身上,像搓小狗一样把他从头发搓到身上,先把水擦干净为上。
至于下半身……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似乎也并没有不拘成这个样子;虽然现代摩登女郎纵横红尘,但也没纵横到这种程度。
罗敷推了一把他,荆无命晃悠悠地坐在了罗汉床上,慢慢地抬起头看她。
罗敷道:“把裤子脱了。”
荆无命苍白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上,伸手一拉,拉开腰带。
罗敷:“…………”
你是不是也太听话了点?
虽然这种听话,是建立在他脑子快烧迷糊了的份儿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罗敷总觉得,即便他现在清明得很,如果她提出这种要求的话,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摁在腰带上。
他似乎完全没有一个正常人类应当有的安全社交距离与道德界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是被上官金虹当动物来养的。
罗敷深深地叹了口气,乖哄道:“好少爷,等我转过身去你再脱,然后就进被窝里躺着,躺好出声叫我,好不好?”
荆无命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罗敷忍不住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病患听话,事情就顺利很多。
荆无命乖乖地躺进了被窝里,罗敷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超大声地喊了两个店小二来。一个去城中最有名的店铺“天益堂”中抓几贴药回来快快地煎;另一个去城中的“李记酒庄”里,找李掌柜去,送一封信。
李记酒庄,就是之前被金钱帮砸过、罗敷拨钱重建的那个据点,陆小凤和一点红住在里头,昨天她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奔出来了,现下他们或许还在找她,还是快快叫过来吧。
至于天益堂,这乃是“温侯银戟”吕凤先家的产业。吕家的家传兵器为小银戟,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吕凤先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五,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重点是这位温侯家抓的药都是上好的,大夫也靠谱。
做完这一切后,罗敷又一瘸一拐地“啪叽”一下摔回床铺上去了,艰难地给自己盖上了被子——还好如云客栈是个大客栈,一等上房之内东西齐全得很,有床榻也有罗汉床,他们倆都有地方躺。
于是,一点红和陆小凤紧赶慢赶地赶到如云客栈之后,瞧见的就是躺得比死人还端庄的罗敷以及在被子里缩成一个球的荆无命。
黑衣的碧眸剑客站在门口,双手抱胸,挑了挑眉,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你最好解释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罗敷开口就是哀嚎:“红兄!!我身上快痛死了!!”
一点红:“身上痛?怎么回事,你被人打了?中毒了?”
罗敷诚实地回答:“运动过量了。”
一点红:“…………”
陆小凤:“…………”
陆小凤抬脚就进来,一边摸胡子一边问:“那少爷又怎么回事?也运动过量了?”
罗敷:“哦,他啊,差点被人抢去当男宠,吓炸毛了。”
陆小凤:“…………”
一点红:“…………”
陆小凤古怪地问:“男宠……?哪个大小姐眼光这么独特。”
罗敷:“大欢喜女菩萨。”
陆小凤:“…………”
陆小凤霎时炸毛:“你说谁?!!”
罗敷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
一点红皱眉:“大欢喜女菩萨……她人呢?”
罗敷:“死了。”
一点红怔了一下,碧绿的眸光微动,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定定瞧着罗敷,道:“你杀了她?”
罗敷看似怅然、实则难掩炫耀地说:“哎……所以说运动过量了嘛。”
陆小凤:惊吓.jpg
一点红定定地瞧着裹在被窝里难掩得意之色的罗敷,碧眸中慢慢、慢慢溢出一点骄傲的高兴情绪来,又闭了闭眼,把难得外露的情绪强行收回去,问:“听说大欢喜女菩萨一身肉甲,寻常兵器无法破她的真身,你是怎么弄死她的?”
罗敷:“啊,这个说来话长……”
一点红看都没看病得要死的荆无命一眼,径直从罗汉床旁边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到榻边儿上坐下,表示:说来话长就慢慢说,我很有兴趣慢慢听。
罗敷:“…………”
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猜她紧赶慢赶叫我们来,是要我们照顾一下快病死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