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芷举着手机走出机场出口,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
听见傅西泠和她报备方位,说他在酒店。
时芷当然会先去找傅西泠。
报这几天被吊着的仇。
往酒店开的路上,傅西泠一直也没挂电话,时芷手机开扬声器放在副驾,他的声音偶尔传来,更多时候是翻看文件的纸张悉悉索索。
车子开下机场高速,傅西泠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在民宿外面,我其实没认出你。”
傅西泠没认出时芷。
他只用余光看见个模糊的、一闪即逝的侧影。
车窗开着的,长发随夜风飘,驾驶员扶着方向盘往他这边看过,很快转头。
“没认出你,但心跳挺快,就猜到肯定是你在开车。”
傅西泠在电话里给时芷说了另一种可能。
他说,哪怕她本科毕业那时候他们没遇见,也有的是机会谈恋爱。
因为时芷野心很大,且足以支撑起自己野心的聪明头脑和能力。
而这座城市里,有能力的人早晚会遇见。
这话题聊了挺久的,时芷已经把车停到酒店停车场里。
进酒店旋转门前,她说:“你是在夸我的工作能力?”
“想什么呢,我是在和你谈情说爱。”
怕傅西泠听见自家酒店熟悉的轻音乐,时芷直接把电话挂了。
到傅西泠房间,推门。
他躺在沙发躺椅上,阳光过于充足,嫌晃眼,遮了顶黑色棒球帽在脸上。
手里攥着手机,抱臂休息。
两三分钟前还通话呢,时芷知道傅西泠不可能睡着。
过去拿开他的帽子,果然看见他含笑的眼睛。
傅西泠拉她手腕,棒球帽掉在地上。
他勾她后颈,和时芷接吻,和她分享一块刚咬碎的棒棒糖。
吻得所有反应都来了,时芷开始报仇。
这仇不能不报。
谁让傅西泠在半夜洗完澡、水珠都没擦干的时候赤着上身给她打视频?
她做梦都很不纯洁。
然后睡醒一看对话框,傅西泠已经开始沙漠飙车模式,戴个墨镜,单手开越野车录像给她看。
好像只有她自己,还惦记那点深夜暧昧和情情爱爱。
“旧恨”涌上心头。
时芷直接翻脸,说自己团建累,一脚把人蹬开。
傅西泠逗她:“这样终止,容易不行。”
时芷刀子嘴:“哦,你这么容易不行?”
傅西泠被怼得无话可说,喝冰矿泉水降温,把人抱回床上准备搂着她睡会儿。
团建是真累。
两个人都不是只能傻玩的角色。一个需要顾所有人,一个同事身体不适全程呕吐腹泻,充当起司机职务。
躺着亲着没多久,睡意就来了。
半梦半醒,时芷突然嘟囔一句:“不对。”
傅西泠句句有回应,人都困懵了,也捧哏:“哪里不对?”
其实都不知道时芷在说什么。
时芷说,傅西泠之前电话里的分析不对。本科毕业那会儿要是不认识,他们确实可能还有其他机会认识。
但不一定能谈恋爱。
因为时芷觉得,晚点认识的话,她都已经事业有成了,有钱有权的,再认识傅西泠时,说不定自己已经和别人谈着呢。
傅西泠瞬间不困了,蹙眉:“来,别睡,做。”
04.
各自出去团建时,在当地市场,他们倒是默契地买过纪念品。
带回来的两个冰箱贴甚至一模一样。
一起生活得久了,喜好也会有些同步。
但傅西泠比较败家,胡乱发挥,然后因为出手过于阔绰,经常被时芷打。
他给时芷买过三千多块的发绳,也给时芷买过上万块的睡衣。
挨打,但不改。
仍然会在给自己挑衣服时,把瞥到的某款丝巾买回去给时芷。
收到丝巾那天,时芷在忙工作。
她思维在正经事里卡着,满脑子都是“明天上午付倩开会到十点半,十一点半有商务午餐,约客户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比较合适”。
没反应过来傅西泠败家这事,还不经大脑地说了句“谢谢”。
回神后,这事快要气死她了。
但都已经收过,再逮着这件事去找茬,不是她的风格。
时芷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
婚礼前夕,时芷收拾行李时,把那条丝巾给带上了。
他们出发去斐济,住外岛水屋。
傅西泠比时芷忙多了,要沟通所有亲友的行程和后续流程,电话一个接一个。
准新娘很清闲,洗澡,游泳,在水屋下面浮潜瞧了会儿小鱼。
之前姚姚说的海岛旅行,时芷脑海里没有构建出太多场景和想象,她没来过,也不知道姚姚说的蜘蛛螺。
找过,没看见,只看到蓝色的海星。
回来再洗澡,满身沐浴露、洗发水清香地躺在沙发里,盖上了那条丝巾。
傅西泠本来是背对着时芷接电话的,时不时还得敲几下电脑。
等他忙完,回头,看见时芷睡在落满阳光的沙发上。
细长的腿,皮肤细腻,白得晃眼。
阳台门没关,海风轻柔地吹着,丝巾没被压住的角也跟着起起伏伏,像随时要被吹走。
傅西泠走过去,打算顺手帮时芷压一下。
走近才发现,她是只盖了丝巾,再也没有其他衣物。
丝巾材质轻薄,透过光能看清身体轮廓。
傅西泠动作一顿。
这还能忍着不碰,那确实可以出家了,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改成垂头去吻她。
时芷也回应的。
自己亲够了就开始推人躲人,说潜水耗费体力,累,不做。
类似反应傅西泠遇见过。
上次是有点活该,团建撩人他是故意的,被报复也很正常。
那这次呢?
手机又响。
忙于筹备婚礼、无奈退开的傅西泠反思很久,人生大事摆在眼前呢,他忙晕了,完全没想起是丝巾的问题。
只是接电话时候,有点自我怀疑:
怎么回事,难道上次没能让时芷舒服?
这不应该吧!
05.
婚礼流程简洁,类似于亲友自由行。
时芷和傅西泠只在午餐时穿了婚纱和礼服,下午已经卸掉装发,随船出发。
可能因为是婚礼,多多少少有些兴奋,细节像喝醉一样难记忆。
很多瞬间都是匆忙的。
回过神时,他们已经换好黑色潜水服,跟着教练准备下水。
水下蔚蓝、冰冷,和泳池完全不同,深处其中觉得自己渺小极了。
水温低,身体忍不住有些发抖,近距离观看各种鲨鱼共舞。
原来鲨鱼有很多种类啊。
原来鲨鱼不是见人就要咬的啊。
想着这些,时芷不自觉和傅西泠十指相扣,在她发现时,已经牵了很久。
心里又多了个“原来”。
原来,和傅西泠牵手是让她有安全感的动作。
后来聊天,时芷问过傅西泠,婚礼那天是不是第一次玩鲨鱼潜水。
他说是。
专业人员提示过,那些鲨鱼不主动攻击人类,也嫌人肉不好吃。
但它们张大嘴吃鱼块的样子,毕竟不温顺。
所以时芷也问过傅西泠,有没有过哪怕瞬间的害怕。
“没有。”
“真没有,还是为了面子不说?”
“我人都高兴麻了。”
“什么?”
傅西泠说时芷想法还挺多。
在他看来,就算是身处鲨鱼群旁边,好歹也是结婚。一想到真的是娶她为妻,他都顾不上多看那些鲨鱼。
没那心思。
时芷不说话了。
再问要露馅,她当时的紧张全是看鲨鱼看的,还数了种类的。
他们没有山盟海誓,只是跟着专业潜水员返回船上,再原路返回酒店。
他们在船上摘掉那些潜水设备,帮时芷裹好大浴后,傅西泠问过她:“和我结婚开心么?”
以前时芷很吝啬表达。
虽然从海里回来,在船上吹了风有些冷,裹着浴巾也微微战栗着,但她这次认真回答了。
“傅西泠,我想过,如果没有你,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日子过得应该也不会很差,也会让自己开心的。”
船靠岸,停稳。
傅西泠摘掉手套,完全同意:“当然。”
“但有你,我更开心。”
他们是走在一起的。
在从码头回酒店房间的路上,傅西泠紧紧揽着时芷的肩膀,帮她圈住浴巾。
他摘掉潜水镜和泳帽,头发湿答答还在滴水,身后是几艘出海的白船和剔透的果冻海。
天空蔚蓝,阳光灿烂。
听见这句话,傅西泠是高兴的,仰头笑过一声。
跟拍摄影师帮忙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再看这段录像,是一年后。
忘记是什么契机,朋友们聚在傅西泠家里看起婚礼记录。
然后有个朋友点评傅西泠的那个笑容,说,原来男人有没有娶到最最心爱的人,看起来原来这么明显。
06.
婚礼上还出现过乐子事——
傅西沣哭了。
傅西沣在国外被室友弟弟严格监管,不允许请厨师也不允许出去买快餐、吃饭店。
必须在家做,一人一天轮换。
一个五谷不分的懒人,愣是被逼出些独立生存的本领。
太久没吃过美食,在傅西泠和时芷的婚礼上吃几口海鲜,傅西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估计怕丢人,掩饰说是为傅西泠和时芷高兴。
据何凡诚和姚姚他们观察,傅西沣后来吐的那次也不是喝多了。
“他绝对吃多了,赌一百块。”
07.
婚礼结束后,傅西泠和时芷还有剩余假期,也安排了蜜月旅行。
只是没再选海岛这种浪漫地方。
他们计划了去爬山、攀岩、走高空吊桥。
很多东西时芷也是怕的,本能恐惧。
但恐惧起来,就总记起时梅那句“做女人一辈子不能低头”,然后老毛病又犯了。
走高空吊桥前时芷看着那高度,小腿肚子已经开始哆嗦,傅西泠发觉,问要不要换个项目玩,她皱着眉坚持:“不换。”
上去后,整个人状态很差。
桥面比想象中更抖,在风中晃晃悠悠,时芷把自己逼到没有退路,最终还是坚持走完了。
下桥解开防护装备时,嘴唇都是白的,还不肯松口。
傅西泠一直在时芷身后,他不恐高,对这种高空项目得心应手。
但也紧张到不行,因为担心时芷。
担心到极致就难免有些生气,觉得这姑娘真的太犟了。
不行非上,这不是找罪受呢么?
下吊桥之后,傅西泠就想把第二天安排的岩壁探险那些给取消掉。
来之前看她兴致勃勃,在他家酒店顶层往下看时也没见她怕,他真没想到她会有恐高。
但时芷想去。
她觉得自己能行,忍忍就能过去,凭什么不试?
并且一句话把傅西泠那点火给灭了。
她说:“我刚才恐高时候,默念过你的名字。”
绝杀。
傅西泠:“......”
他还能说什么,乖乖陪着吧。
08.
在傅西泠看来,这世界上没有比时芷更迷人的姑娘了。
几分钟前,时芷紧紧攥着吊桥两侧的缆绳,动作僵硬得像复健期,从延迟时间就能看出来,她每走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下了吊桥,她泛白的唇色还没缓过来,先一句话打消了他取消岩壁探险的念头,然后扶着墙,不肯说自己腿软,只说:“傅西泠,你快点过来扶我。”
时芷很少有这种“柔弱”时刻。
扶着她走下山石阶时,傅西泠有种错觉,像看到七老八十的他们自己。
像老夫老妻,搀扶着下山。
傅西泠把这个想法和时芷说了,她说不可能,她七八十岁也能健步如飞。
下山路走到后半段,时芷彻底缓过来,没那么沉默,问傅西泠,以前是不是玩过很多这种项目。
傅西泠说:“是多,总和朋友约。”
时芷递给他一个怀疑的目光。
认识这么久,她没见过他和谁约过这种项目。
没遇见时芷前,有空时,傅西泠也会挑战喜欢这些极限运动。
觉得刺激。
认识时芷的第一年,他满脑子都是把他们那点交易关系维持下去。
第二年、第三年,时芷出国留学,他有空都跑国外了。
后来谈恋爱,傅西泠就对极限运动不太热衷得起来,总觉得出去找刺激,还不如在家里和时芷待着。
看她散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忙工作;
看她生气皱眉不理人;
看她安静睡觉或者安静刷手机......
这些都挺有意思,百看不腻。
然后傅西泠反应过来,问时芷是不是不喜欢那条丝巾。
时芷面无表情地说:“喜欢死了。”
嘲讽他时的样子也可爱迷人。
现在,这个迷人的姑娘是他老婆。
09.
雪夜。
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雪大到下班时好几条街都堵车。
时芷和傅西泠堵在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汽车尾灯里,后来干脆换了路线。
去B大找周朗吃小龙虾。
麻辣驱散掉寒凉,窗外雪越下越大。
这一年,周朗博士即将毕业。
周博士被校方聘请,已经看到合同了,拼搏这么久,终于有了薪金客观的工作,也有了在这座城市立足的资本。
小龙虾是周朗请客,死活要请,一定要请。
还加了份大的。
周博士高兴,喝点酒把傅西泠以前的事都给抖落出来了。
说以前时芷和“哔哔”处对象时候,他们在这家小龙虾店遇见过。
傅西泠吃饭都不消停,总看她,一顿饭看好几次呢。
“哔哔”是沈嘉。
周博士听说沈嘉那些破烂事,觉得提起来好丢人的,给手动消音了。
傅西泠坦坦荡荡:“爱看。”
这顿饭吃到最后,周朗又醉了,步伐不稳,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说再过年要把爸妈也接来。
傅西泠送周朗回宿舍,下来时,时芷穿着羽绒服仰头,安静地在看雪落。
他问:“想什么呢。”
她现在学会分享。
告诉傅西泠,自己刚收到姚姚信息,下星期姚姚回来,要聚会。
刚刚在朋友圈看到,万冉那边回南天,抱怨说要疯了。
“傅西泠,回南天到底什么感觉?”
“不太好受,有机会带你去试试?”
“可以。”
傅西泠帮时芷戴上羽绒服帽子:“回家吧,雪大了。”
雪下整夜,第二天窗外一片洁白。
时芷起床洗漱时,听傅西泠说,他昨晚梦了个特牛的事。
她嘴里含着牙膏泡沫,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梦到我百岁寿辰。”
长寿哦。
时芷吐掉泡沫,还算捧场:“那是挺牛。”
“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什么意思?”
傅西泠说,寿辰上有人采访他,问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他答的是,每天睁眼就能看见他老婆。
时芷擦嘴,从镜子里看傅西泠。
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有眼界所以不会走外路,未来有可预见的前途,真能长命百岁,肯定是个人物。
但他觉得,每天和她在一起这件事,最值得在百岁寿辰提起,甚至最牛。
傅西泠已经先时芷一步洗漱过,换了黑色高领毛衣,在戴手表。
时芷说:“要不要接吻。”
他不回答,扣好表带,直接过来搂她的腰,得寸进尺吻得很深。
雪天路滑,时芷没单独开车,蹭傅西泠的车到兴荣集团。
下车时,傅西泠说晚上来接她。
时芷浅浅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很平常、普通的对话,关车门前的对视,却和婚礼那天互相说“我愿意”时是一样的。
“我们将永远热恋、相爱。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