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生前常居明园,东宫中人亦因此而常在明园随侍,杨雍杨护法查过东宫的记录,却并未在其中找到沈芝璞其人,但这也实属正常,先太子身边有些近卫是很隐秘的,杨护法找到当年明园中的旧人,这才真正确定了这沈芝璞的身份。”
明瑞生见陆雨梧低眼在看纸片上的内容,他将杨雍传给汀州分堂更具体的消
息都说了出来:“他的确是太子身边的亲卫(),不同于那些在明面上的∨()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明园旧人亲口承认,沈芝璞是先太子秘而不宣的心腹,先太子十分信任他,所有秘密之事,几乎都是沈芝璞来替先太子办的。”
纸上简洁,远没有明瑞生这番话来得细致,陆雨梧看着最后一行字,抬起头来:“当年沈芝璞曾奉先太子之令下汀州,然而此人自来到汀州之后,便音信全无了?”
明瑞生点头:“是,那时先太子背疽复发,来得又迅疾,不过半月便不行了,先太子咽气前,还曾问过底下人,沈芝璞从汀州回来没有。”
原先因为周昀的《茏园手记》中提到沈芝璞,陆雨梧方才知道他这个人,但沈芝璞身份成谜,明面上几乎找不出一个真正识得他的人,而今有了明园旧人亲口佐证,可见沈芝璞果真是先太子心腹。
明瑞生说道:“推算起时间,沈芝璞应该是死在先太子之前。”
外头风雪正盛,檐下的灯笼被吹熄一盏,窗边的灯影淡了,陆雨梧半隐在阴影中,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扣了两下案角,恍若自语:“那时藩台大人正在汀州做知州。”
他口中的藩台,便是如今正住在州署衙门里的庆元布政使,丁冶。
汀州的州署衙门,乃是丁冶的老衙门了。
周昀一案后高升的非只是一个陈宗贤,丁冶也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事……”
明瑞生看向他:“杨护法这回非但查出沈芝璞的身份,还从那明园旧人口中得知,当年有一位姓郑的先生常秘密出入明园。”
姓郑的先生。
陆雨梧一瞬抬眸。
明瑞生没有多卖关子,如实说道:“杨护法说,那位进过诏狱,后来又被人保出来,从犯官变成草民的郑先生,十有八九便是如今的郑阁老。”
进了诏狱的人,没有几个可以活着出来。
但陆雨梧知道一个例外,便是他的老师郑鹜。
老师是他祖父亲自保出来的。
陆雨梧眼底浮出一分惊愕,他只知其一,却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与先太子有过来往。
明瑞生将该禀告的都禀告完了,也不多留,很快便趁着夜色离开,陆青山端来一碗药茶才放在陆雨梧案前,转过身见吕世铎披雪而来,他便又出去奉茶过来。
“小陆大人,你发什么呆呢?”
吕世铎凑到炭盆边上,接过陆青山递来的热茶,他吹去热烟,略抿一口,看陆雨梧书案上那一堆的公文,他不由叹了一声:“藩台大人找来这么些积灰的案卷让你料理,也不看看这些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如今东南乱成这样,不知道哪天反贼就要打到汀州来,他还有功夫让你处理这些东西,分明就是抓不住你的错处,便只好用这些东西为难于你。”
陆雨梧早将那紫电给烧了,但那些墨字似乎还印在他脑子里,此时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吕世铎,淡淡一笑:“您今日火气这么大,又是受了什么气?”
“受些闲气算什么?”
() 吕世铎没有反驳,捋了一把胡须:“在抚台大人,藩台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咱们这些日子查几个纲总,查几个盐场,干的那是釜底抽薪的事,抽的还是这二位大人的薪,若是一着不慎,被他们拿住话柄,那便是砍头的重罪。”
“但您是堂堂正正的庆元巡盐御史,本就有监察盐政,纠举不法的之责,”陆雨梧略微按了一下衣袖底下的手腕,“您遵的是大燕律,无论是藩台大人还是巡抚大人,谭骏这样的马前卒死了,他们明着是不能插手盐政事务的。”
吕世铎点点头,抬头望见门外飞雪连天:“这么多年来,每逢朝廷清理庆元盐政,便要换下一批盐政官,他们都跟谭骏一样,是马前卒,是可以随意清洗的棋子,而真正掌控整个庆元盐政的,却偏偏是在盐政之外,与盐政无关的庆元提督学政孟莳,是庆元布政使丁冶,至于咱们这位巡抚大人,他亦是白苹中人,他不过是选了一条大多数白苹人都会选的路。”
吕世铎说着,再度看向陆雨梧:“死多少个谭骏也换不来庆元盐政的天朗水清,只要盐政这潭水还在,天一下雨,水就会变浑。”
“我亦从未盼望什么天朗水清。”
陆雨梧知道吕世铎话中深意,庆元盐政几乎占了大燕一半的税收,只要它还是大燕的钱袋子,不论如何清理盐政,这潭水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地清下去。
“祖父有个侍弄花草的雅好,我燕京家中不少花草都是他忙里偷闲亲自侍弄的,”陆雨梧抿了一口药茶,又说,“他时常修剪一些杂枝,但那些杂枝经过修剪,过一段时日后,多少还是会长出一些新芽来,但祖父不厌其烦,长得不好的,他依旧会及时修剪掉,如此一回又一回,花木生得愈加整齐漂亮。”
“这世上本没有真正的天朗水清,你我能做的,不过修剪而已。”
吕世铎闻言,心中只叹,他虽才四十来岁,心却早已迟暮,远不如这个后生心中光明,所谓修剪枝蔓,亦如缝补一张万丈大裘,以一针一线,不断缝补破碎的清明。
明知今日缝补,来日依旧会破,但他依然要重复着做这样的选择,这绝不是意义全无的事,这是清与浊的博弈,是世存万物的真理。
“你我这回是将那些枝枝蔓蔓的修剪狠了,”吕世铎说着这样沉重的话,却露出今日唯一的一个笑来,“盐场上那些人交代出来的东西,够我写好几个折子的了,藩台大人,抚台大人知道你滴水不漏,今日便连番找我探口风,威逼利诱都用尽了,不过他们有些话倒是说得很对。”
吕世铎看向他:“如今燕京正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东厂抓了好些从前跟东宫有些关系的人,听说没一个出来的,你虽与东宫无关,但如今那五皇子姜變在大樊举事造反,皇上本就想让你死,说不准什么时候你我踏错一步,不必圣旨过来,抚台定然先拿了你……”
“在他们拿我之前,我无论如何也得先参他们二位上官一本,不论皇上怎么想,也好教天下人知道此二人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皆尸位素餐。”
陆雨梧倒是分毫不慌:“老金老何他们几位纲总是捐过军粮的,我不为难他们,他们这些年非但要给那二位大人送孝敬,还要帮着他们置办,照管生意,投进去多少银子也听不见个响声,自是有一肚子的苦水不敢吐,如今他们也算是将那二位大人的老底都交了。”
“可此时正是危险的时候,你让何兄离开汀州,是不是……”
吕世铎早就想说了。
昨日,何元忍便领兵离开汀州去借粮了。
“萧祚那些反贼闹得厉害,为护住附近村中百姓,防备反贼,何总兵坚壁清野,让二十来个村中的百姓全部都躲进了城中,可如今东南大乱,汀州城中又才捐过军粮,存粮根本不够。”
炭盆里火星子迸溅,陆雨梧目光触及椅子边红红的炭火:“是我向汀州百姓借的粮,只要我这身官服还穿在身上,我便不能眼看他们断粮。”
他不止一次翻过府库的记录,捐军粮那日,还有附近村中的老农走了很久的山路,只为送一袋粮米给西北的将士。
“即便是一辈子在田间地头打转的农人,他们有时也会抬起头来看一眼天边,他们也会关心边境,那里的蛮夷究竟有多厉害,咱们大燕的将士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赶走,万霞关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属于大燕……”
烛焰闪烁,映照案边那枚碎成几块的玉蟾,他伸手将它拼凑完整,剔透的玉,裂纹犹如蛛丝:
“百姓纯良,朝廷有负他们,而我既为父母官,便绝不辜负他们。”
到了三月,西北博州的夜还是冷得刺骨,军营中守夜的将士们却一个个肃容挺立,十足警惕,军纪俨然。
一身朱红衣袍,外罩漆黑甲衣,身形瘦高的男人走到一间营帐前,守在帐外的紫鳞山帆子识得他,便低首唤:“任千总。”
这位任千总面相很是和善,朝他们点点头,道:“近来战事频繁,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我亲自烤了一整只羊,送些过来给他们二位尝尝。”
说着,他回头一瞥。
几名将士立即端着几大盘烤得焦黄流油的羊肉过来了,任千总又对几名帆子微微一笑:“你们几个也有份。”
“这……”
几个帆子却并没有什么馋嘴的样子,他们仿佛闻不到那烤羊肉的味道似的,其中一人道:“细柳大人此时不在帐中。”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任大人亲自来送烤羊肉,怎么你们却这副姿态?”
常跟在任千总身边的一个副尉拧起来眉头,没好气道。
任千总却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住嘴,随即又问帆子道:“那惊蛰小公子在吗?”
这却是在的。
一名帆子进去,很快惊蛰便揉了揉眼睛,掀开毡帘出来,抱拳:“任大人,请恕小子失礼,这些天仗打个没完,难得睡个囫囵觉。”
惊蛰将任千总迎了进去,那些将士们很快将烤羊肉摆上桌子,任千总问惊蛰:“你喝酒行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但惊蛰眼珠轱辘一转:“我酒量浅,喝了还容易头疼,也怕误事,就不喝了。”()
如今是在西北军营,惊蛰保持着他的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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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公子,你来咱这儿有段日子了,一直也没尝过博州的好酒!”那副尉将酒坛子开了,倒出来好几碗,“大将军与岑副将他们都在陇坡重新布防,如今我们来补上这个地主之谊了,你若是尝上一口博州酒,保管再说不出‘不喝’这种话!再说了,如今是在咱们西北军营当中,又不是在前面陇坡上,若有敌袭,陇坡那边早发现了!”
惊蛰连声拒绝,却还是被那副尉哄着灌了半碗酒,任千总跟他碰了一下碗,剩下半碗酒他也不得不喝了。
然后他们便招呼着惊蛰吃烤羊肉,那副尉是个热情的,还亲自用刀给他割肉吃:“西北的香料那叫一个回味无穷,若烤羊肉没这味香料,那便少了一半的滋味!”
惊蛰稀里糊涂被投喂得满嘴流油,席间只有副尉与几个将士的声音最大,而那位任千总却沉默下来,手中端着一碗酒,随意地扫了一眼这军帐中的情形,他的目光忽然定在不远处,那似乎是一个铁笼,上面盖着漆黑的布。
他们说话声音这样大,那铁笼中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任千总看向坐在桌边,正被副尉他们几个围在中间一块儿喝酒吃肉的惊蛰,他站起身,好奇似的往那边走了数步。
那块黑布没有将笼子遮盖完全,任千总俯身从底下看去,隐约看见铁笼中有一道身影,他如静静蛰伏的一头苍狼,但此时有人靠近他也没有一点反应,像是虚弱地睡着。
如今已是三月,西北还是冷得很,那人在睡梦中如困兽般蜷缩着,细柳与惊蛰来了这儿多久,他便在这笼子里蜷了多久。
酒桌上那边正热闹,而这边任千总将一只剥干净骨头,只剩肉的烤羊腿扔进笼子里去。
细柳牵着马回来,身上沾着一层露水,她走到军帐前,抬眼便见一名帆子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她眉峰微动:“怎么了?”
帆子说道:“您不在时,任千总过来了,他亲自烤了羊肉,说是要代大将军与岑副将补上先前没尽到的地主之谊,如今,惊蛰公子已经酩酊大醉了。”
细柳听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掀开毡帘走进去,却见本该倒在桌前呼呼大睡的惊蛰却双手抱臂站在那铁笼边,朝她扬着下巴。
细柳倒是没多意外。
惊蛰惯爱鼓捣一些稀奇的东西,他不止会用毒,做出一些喝酒如白水的药,可以让他看起来酒量很好,很男子汉。
待细柳走近,惊蛰踢了踢笼子:“你说那任千总怎么那么好心,投喂一个身份不明的囚犯,还给他把骨头都剔了,可惜我药量下得重,不然这么香的烤羊腿肉,还不把他给馋醒?”
细柳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烤羊腿肉看了一眼。
“哎,你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惊蛰问她道。
细柳淡声:“去湖边喂马了。”
“……我以为你有什
() 么大事呢?”
惊蛰有点难以理解,这大晚上的,又那么冷,跑那么远去喂什么马?
“湖边的水草很好,还有,”
细柳看向他,“你不觉得今晚的月亮很圆吗?”
“……啊?它圆不圆的又怎么了?”
惊蛰茫然道。
细柳却不搭理他了,天色黑下来,她站在军帐前抬头就看见了月亮,离她很远很远,她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想,策马出营,一直跑到湖边。
湖边有丰茂的水草,马儿摇着尾巴吃得欢欣,湖面映着圆融的月影,她等着马吃够水草,手里握着颈间的丑玉兔很久。
后半夜更冷了,惊蛰裹紧了被子在行军床上呼呼大睡,细柳即便闭着眼睛,也依旧保持着九分的警醒。
天色方才微微亮,军帐外面忽然沸腾起来。
有将士大喊:“大将军归营了!”
很快号角吹起来,这样的动静很快吵醒了惊蛰,他方才睁眼,便见对面不远处,细柳已经下了床。
但他们两人还没出去,便有人掀开了毡帘进来,那人身着漆黑的衣袍,外面银灰色的甲胄还没脱,整个人十分魁梧高大,他有一双常年被鲜血濯洗过的眼睛,清明而锐利,一身气度不怒自威。
“谭大将军。”
细柳走上前去,惊蛰赶忙站到她身边一块儿作揖。
“你们两个做什么这么多礼?”
谭应鲲将头盔摘下来,扔给身边的亲卫,抬头一瞧:“这家伙怎么还在你们帐子里?有他在,你们睡得好觉?”
“我都习惯亲自看着他了,没他打呼噜我还睡不香呢。”惊蛰搬来椅子给谭应鲲坐。
谭应鲲哈哈大笑,坐了下来,不止他是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眼下的疲惫显而易见,但细柳看他那副倦容之下,似乎笼罩着一层凝重的气息,她不由问:“大将军,陇坡布防可还顺利?”
“自然是顺利的。”
谭应鲲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细柳:“我本不该这样耽误你们,灰头土脸地跟我在这儿打了这么久的仗,我该早让你们回汀州去,雨梧那个孩子在那儿,你担心他,就该回去。”
细柳敏锐地察觉出了点什么:“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谭应鲲却忽然沉默。
他的亲卫都退出去了,这军帐中只剩他们,以及一个人事不省的阿赤奴尔岱。
谭应鲲像是在看自己银灰色的甲衣,这上面沾过很多蛮夷的血,但它却因此而愈加雪亮,良久,他忽然道:“细柳姑娘,你觉得五皇子姜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样一句话,细柳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军帐中静悄悄的,只有那阿赤奴尔岱时不时地打几声呼噜,惊蛰一头雾水,片刻,只听细柳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当初在尧县官道上,我曾与您的弟弟打过照面,非只如此,我与他还交过手。”
谭应鲲一下抬起眼。
惊蛰连忙说道:“大
将军!是我不小心撞破了您弟弟藏在箱笼里的事,他为保密想灭我的口,细柳是为了救我才……”
“这是他的脾气。”
谭应鲲打断他,片刻,他嘴唇扯了一下:“我那个弟弟,天生是一副牛脾气,得亏是细柳姑娘功夫好,没死在他手里。”
“原先我以为杀阿鹏的是今上,先帝将他送去建安,又处置了侯之敬,身为人臣,我本应该知足,”谭应鲲垂下眼帘,他的声音很平淡,“我本该忘记阿鹏的死,无论如今龙椅上坐着谁,我只管打我的仗,守我的关。”
“只要让我打仗,我什么气都咽得下。”
谭应鲲的手忽然紧握起来:“那位五皇子明明在大樊打着为先太子讨公道的名义举事造反,却偏偏送来一封信给我,他竟然向我坦诚阿鹏的死是他的手笔。”
谭应鲲问细柳:“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一边造反,一边传这样一封信给我,他就不怕我奔袭大樊,取他的性命?”
细柳不得不承认,姜變此举的确让她很是意外,片刻,她道:“他既然选择坦诚,便应该是不怕的,也许,他正等着您。”
毡帘外,忽然一阵步履声临近,外头亲卫与之低声交谈几句,便立即掀开帘子进来,抱拳奉上一道绢布信封:“大将军!陛下亲笔谕令!”
谭应鲲正了正神色,起身接过那信件打开来,当中薄薄一页纸,谭应鲲扫了一眼上面的墨字,目光停驻在那一方朱砂大印上。
岑副将收到消息,赶紧过来了,一掀帘子便连忙问道:“大将军,陛下有何谕令?”
谭应鲲没说话,却将谕令递给他。
岑副将以恭谨的姿态接过来,但才匆匆扫了一遍,他的脸色顷刻变了:“大将军!我听说如今东厂还在大肆清洗从前与东宫有过干系的人,陛下此时召您回京,只怕……”
“可这是急诏。”
若是正正经经地宣来一道圣旨,谭应鲲心中还不至于如此沉重,这谕令比起圣旨更显今上平易近人,信中更是对他赞赏有加。
但偏偏是这样,才令人心神骤凛。
皇上像是怕他不肯回去似的,如此好言,只怕目的不一般。
正是此时,一名帆子亦快步进来,他手中是一只紫竹管,细柳接了过来,取出当中的字条来看。
信上是柏怜青简短的墨字,仍是今上诏她速归燕京紫鳞山,否则紫鳞山也不必存在了。
细柳眉目清寒,唇边勾起一抹讽笑。
“大将军!不能回!”
“您不能回啊!”
此时,岑副将以及谭应鲲身边的亲卫都跪了下去,岑副将望着他:“今日大将军您若回了燕京,只怕,只怕……就回不来了!”
这谕令,乃是一道催命符。
“他是君,而我是臣,君父有令,我若不从,那我谭应鲲成什么了?不就真坐实了所谓功高震主,早有异心?”
谭应鲲的声音干涩。
“大将军!可若您回去了,西北怎么办?盘踞万霞关的那么多达塔蛮人还在虎视眈眈!”岑副将急得满头大汗,眼眶都红了,“咱们在这西北不要命地跟达塔人拼,皇上他怎么能因为先太子的事而牵连您呢?难道,难道皇上他真的……”
“岑佑德!”
谭应鲲喝住他。
但他心中却已经随着岑副将的话深想下去,那是一个深邃的,冰冷的答案,他甚至想起了先太子的音容。
谭应鲲下颌紧绷。
“谭大将军。”
忽的,这样一道清越的女声落来,打断谭应鲲脑中纷杂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细柳站在那里,帐中昏昧的光影中,她腰间的银饰却那么明亮:“何必在乎那些呢?反正你有没有异心,对于皇上来说,疑心既起,便是祸患,您不回去,是不敬君父,您若回去了,等着您的,亦是一个欲加之罪。”
她定定地看着谭应鲲,毫不在乎这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亲卫,以及那位急得快哭了的岑副将,她十分平淡地吐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大燕可以没有姜寰,但不能没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