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惊蛰与舒敖两人齐齐看过来的目光,细柳侧过脸,淡声道:“你们说话了吗?我没听到。”
“没听到?”
惊蛰一脸不相信:“难道我要扯着嗓子喊你吗?你什么时候这么耳背了?”
细柳一眼瞥来,他立时收声,转头发现一袋袋粮草堆积得像山那么高,当中抽出来一袋,就那么歪在旁边,里面是很少的粮米,当中还套着一麻袋别的东西,他不由惊诧:“不是粮米吗?怎么是盐?”
陆雨梧站直身体:“此地不宜久留,这时守卫少,是为了方便范绩他们行事,等到后半夜人就多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舒敖赶紧将那麻袋给重新封好,塞了回去。
细柳抬眸,正遇陆雨梧看过来一眼,他神情依旧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她面色更冷,转身几步往前,很快掠出窗外。
“哎,细柳!”
惊蛰回头看了一眼陆雨梧,不知道细柳这是怎么了,舒敖这时抓住陆雨梧的手,说:“雨梧,跟着阿叔!”
夜雨淅沥,四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汀州府库,落在幽深的窄巷当中,细柳一言不发,但惊蛰此时按捺不住,又问起那盐的事:“那范绩在军粮里面掺盐做什么?他们是疯了吗?若是被查验出来……”
“今夜府库中人都在给范绩行方便,谁会查验?”细柳转过脸看向他,“窦暄吗?他如今正在范绩的宴席上。”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在军粮里掺盐啊?这若是要卖盐,大大方方地卖就是了,至于这么藏着掖着,要是送到西北去,还真让那些将士们干吃盐不成?”
惊蛰一头雾水。
“若那些盐根本就不是官盐呢?”
陆雨梧说道。
“怎么能不是官盐呢?”
舒敖听不太明白,他挠了挠头:“他是正经盐商,卖的不就是官盐吗?”
“是啊,一个正经盐商,手里有盐引,干什么去卖私盐?”惊蛰实在觉得没道理。
“如今世道不安定,庆元亦有反民造反,官府弹压不及,流寇土匪什么都抢,对于庆元盐商而言,要运官盐往外去卖的成本比以前要高得多,因为他们要付出更多的人力去保盐,因此盐价更贵,而普通百姓也因此而难买得起,”只在雨地里走了这么一会儿,陆雨梧一身衣袍都被浸湿,鬓边的浅发贴在他的耳侧,“我查过几个盐场,如今私盐泛滥,并非只是那些私盐贩子的功劳,盐场上的盐务官和这汀州盐政上,或盐政外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范家引岸上的官盐如今还没卖完,而今晚这批盐,应该是从盐场上走私出来的。”
“走私的盐就是这潭湖水底下的暗流,谁也看不清,也不必上缴盐课银,他们什么本钱都不必出,自然舍得将其贱卖出去,那些屡禁不止的私盐贩子,有多少是靠着范绩养的,这买卖,他只赚不亏。”
细柳闻言,回头看向他。
细雨里,他那双眸子像是被濯洗过的琥珀,准确地捉住她
的视线。
她轻挑一下眉:“你在任上才多久,还真是一日都没浪费,范绩的老底怕是都被你掀了个彻底。”
“你不是要我做好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陆雨梧好整以暇:“你良言相劝,我谨记在心。”
惊蛰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忙说道:“这范绩有那么大本事呢?他还能跟盐场上的人串通?”
这人真是好手段,官盐私盐都一手抓了!
“他舅舅是孟莳孟提学。”
细柳说着,又问陆雨梧:“他们沆瀣一气做这走私的生意,你活着,对他们来说的确碍事,要这批私盐走军粮的路子,路上有巡检司轮换护送,他们就避免了很多损失,这便是除了挖空花家以外,他们一定要你死的另一个目的。”
“只要窦暄明日放了文书凭证,这批私盐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走粮道出去,即便是你现在死而复生,只怕也拦不住。”
“不是还有你吗?”
陆雨梧停步,看着她:“紫鳞山在汀州可有分堂?”
“虽比不上几大衙门的人多,但如今既已有了这实证,我好歹还有个千户的腰牌没还给马山,我现在就可以去拿人,只是,花家的事还不算解决。”
细柳对上他的目光,像是想要看透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不将陈宗贤在这儿的左膀右臂砍了,让他伤些元气,花家这件事就没完没了。”
陆雨梧轻轻摇头:“你是来杀我的,除此之外,皇上没有任命你任何事,我不用你明着身份去帮我拿任何人,但你说得很对,私盐的实证有了,可花家的事还没完,不过也就是今夜了,我们何妨再等一等吕大人。”
“吕世铎?”
细柳反应过来,那个从偏远小县的县官一跃成为一省巡盐御史的人,“他是你祖父提拔起来的白苹人。”
“这是个赌局,一半是赌你自己的命,另一半,你赌吕世铎的心。”
细柳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深深地看着陆雨梧。
雨露沾湿了他的发髻,他几步走到她的身边,雨水滴滴答答的,他抬头遥望浓黑的雨幕:“人心是经不起赌的,我不是赌他的心,而是赌我祖父的眼光,不过赌输了也没有关系,权当是为我祖父除掉一截腐烂的根须。”
他言辞疏淡,眼底清寒。
细柳望着他,她不明白密光州究竟有多冷,才可以将一个如惠风般和畅的少年变得浑身料峭。
“谁?!”
惊蛰忽然看向一处。
细柳转过脸,雨幕里一格身着黑色斗篷面容不清的人飞快落来她的面前,俯身恭敬地将两样东西奉上:“山主,一封赤火,一封紫电,堂主命我等请示山主。”
细柳神情一肃,立即将他手中东西接来,那是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竹管,一只朱红,名为“赤火”,紫鳞山中事关境外之密皆以此色为准,为紫鳞山最高机密,另一只则是紫竹,名为“紫电”,只有情势紧急之事才以此色送出。
细柳率先将红竹管打开,从中取出那柔韧纤薄的纸条来,当中小字如蚁,细柳往前数步借着一户人家檐下未灭的灯笼迅速扫了一眼。
陆雨梧看她脸色骤变,立即上前问道:“怎么了?”
细柳毫不犹豫地将字条递给他:“从达塔王庭送出来的消息,王庭的三王子阿赤奴尔岱秘密潜入我大燕境内,如今正在汀州。”
陆雨梧立即将字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雨雾沾湿他神情凝重的眉眼,他抬起头来与细柳相视:“消息准确吗?”
“紫鳞山的帆子不会出错,何况这是我们费尽心力才安插进达塔王庭的钉子。”
细柳又将那一只“紫电”打开,比起“赤火”,这纸条要简洁很多,灯笼的光照见其上一行小字——“江州反贼绕至佛陵县,已近汀州城。”
“什么?反贼怎么敢往这儿来?”
惊蛰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周边巡检司呢?怎么没有来报?”
“从江州到汀州之间就只有两三个巡检司,何况他们还是特地绕险山过佛陵县奔袭而来,如今总兵正在巡视庆元与安隆交界之地,重兵驻守在南州,”陆雨梧攥紧了手中的字条,“这帮反贼突然敢大着胆子偷袭汀州,一定有人事先布局助推。”
“还能是谁?总不至于是陈宗贤又或者那个孟莳,他们又不是昏了头,犯不着自己堵自己的活路。”
细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底冷冽:“可这个阿赤奴尔岱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檐下的灯笼忽然落了下来,那里面残存的烛焰就在细柳与陆雨梧脚边烧起来,将那灯笼烧成一团火,又很快被地上的水湮灭。
电光火石,细柳猛地抬眼与面前的陆雨梧相视,几乎同时脱口:
“粮草!”
夜幕依旧浓黑,雨势却开始减小,转而变成绵软细长的雨丝,近乎悄无声息地下着,巡盐御史衙门里,吕世铎坐在一张书案前,像入了定似的,许久都没动。
书案上有一道信封,信封旁是一张有明显折痕的宣纸,纸上墨字清峻,有一种浸透纸背的温润,但笔锋收势之间又无不凌厉若刀。
这是一手好字。
“大人。”
槅门边,一道魁梧的身影立在那里,腰间配有一把弯刀,他正是吕世铎身边的护卫秦治道,见吕世铎坐在案前纹丝不动,便忍不住好奇:“这信到底有何玄机?”
吕世铎好一会儿才回神,说:“什么玄机也没有。”
“那您这是……”
秦治道不明白,一封什么玄机都没有的信,如何值得吕世铎这样看上一整日,此时都半夜了,他不吃不喝,也不睡。
吕世铎缓缓抬头:“只不过是我当年春闱时的策论。”
“您的策论?”
秦治道面露讶异,一时更不明白了:“那陆青山为何要送您这个?”
是啊。
为何要送这个?
吕世铎的目光几乎钉在纸上,当
年春闱,他是众多士子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比之当年的一甲,他文采不够拔尖,凭着这策论,只博得一个二甲进士出身。
他出身白苹,年轻时却木讷得很,家中贫寒并无倚仗,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讨上官的欢心,每年白苹多少士子,他终究是那不起眼的一个。
因此他在庆元边界上做了一个县官,这一做就是好多年。
这纸上的字迹明明不是他自己的,但吕世铎却从字缝中慢慢地剥开了一段久远的记忆,他想起自己当年坐在礼部贡院里的那个时候。
春试三场,每场三日,一共九日。
他写这策论的当日下了雨,雨水带着一股料峭微冷的湿润气,但他浑身都很热,那是因为他在燕京一间客栈里的马棚中住了半年,头疼脑热成了家常便饭,但他也算成功撑过了冬天,熬到春试。
哪怕正发热症,他也无比兴奋。
那种兴奋仿佛钻在他的血液里,伴随一种无比灼热的温度流遍他的四肢百骸,雨声不如笔墨酣畅,仿佛笔尖淌出来的不是墨,而该是他的血。
于是便有了这篇论“为官之道”的策论。
可是好多年过去了,他已经过了四十岁,受了风寒也会发热症,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兴奋了。
哪怕一身皮连着骨头烫得厉害,也只会衬得血更冷而已。
“能臣方可经国治世,小吏怎敢妄言安邦……”
雨声变得幽微不可闻,吕世铎忽然苦笑一声。
“大人!”
外头忽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临近,很快跑上檐廊来,那差役就停在外面,俯身作揖:“谭骏谭大人说要夜审花懋,让人来请您前去州署大牢!”
站在门边的秦治道听了,立即转过脸去看书案后的大人,几乎是在这一瞬,吕世铎的神情变得无比幽深。
半晌,他站起身:“治道,与我走一趟。”
官袍的衣摆拂过桌案,此时夜风斜吹而来,案上烛焰闪烁,映照镇纸底下墨字满行——“夫为官者,在乎德,在乎正心而正己,寸心寸血,安邦爱民。”
吕世铎的轿子几乎与谭骏同时抵达州署大牢门口,谭骏率先掀开轿帘出来,此时雨已经很小,他朝着吕世铎的轿子俯身作揖:“吕大人。”
吕世铎弯身从轿子中出来,几步走到谭骏面前:“良行,这么晚了,你到底闹的哪一出?”
谭骏抬起头来,朝面前的这位上官微微一笑:“大人,请。”
牢狱中甬道昏黑,但两旁架着火盆,大约是狱卒才添过柴火,火焰烧得很高,吕世铎与谭骏并肩走着,那股热气直烫着人的脸皮。
“良行,你性子太急了。”
吕世铎忽然说道。
谭骏脚下一顿,随即他脸上浮出一分极淡的笑意:“不是下官性子急,而是您性子太慢。”
吕世铎闻言,停步,火盆在几步开外,铺陈一片昏黄的光来,噼里啪啦地迸溅出火星子,他转过脸,看向谭骏:“我慢?”
“不慢吗?”
谭骏与他相视,片刻,“吕大人,时间已经拖不起了,到了今天晚上,有些话下官是不得不说,您知道那个陆青山吗?作为一个陆家的家奴,他管得太多了,非但妨碍窦暄审案,竟然还要请京中的郑阁老插手此案。”
吕世铎眉心一跳,他顷刻明白过来,为何谭骏如此着急审案。
当今首辅郑鹜是陆雨梧的老师,若在郑鹜插手之前这案子还没落定,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见他不说话,谭骏又徐徐道:“您与我都很清楚,这敬香钱若是再收不上去,非但是陈公那里不好交代,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咱们两个都讨不着好,可哪怕是这样,您也还是风雨不动,老何老金两位纲总那儿您不愿意去,什么难啃的骨头您总是要等着我去做。”
“那是我该做的吗?”
吕世铎抬眸。
谭骏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这样的话,但他却一点儿不意外,他仍然笑:“该不该做的,您还要问我吗?您是我的上官,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我,那也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心里从来没怪过您,您拉不下这个脸去跟那帮盐商们要敬香钱,我谭骏却可以舍了这张脸不要。”
说到这里,谭骏的话锋陡然一转:“但我终究是您的下属,其他事我都可以替您去做,但陆雨梧的死,不是一件小事,我就是想替您来担,我也担不住。”
吕世铎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这应该是那位陈公的意思。
谭骏还在继续说道:“吕大人,今夜案子若是审得好,敬香钱这桩事我们也都可以交差了,皆大欢喜,不好吗?”
“皆大欢喜……”
吕世铎揉捻着这四字,他看着谭骏:“那么花家呢?花懋呢?这件事中,果真是所有人都欢喜吗?”
“吕大人。”
谭骏以一双幽深的眼与他相视:“花懋今晚必须认罪。”
“陆雨梧的侍者还在狱中,你是打算将他们都灭口?”吕世铎说道。
“他们自找的!”
谭骏一甩衣袖:“陆雨梧都已经死了,他们这些家奴既然如此忠心,那就让他们下黄泉去给他们的主子陪葬吧!”
“谭良行!”
吕世铎忽然大喊一声,随即死死盯住他:“……陆雨梧,果真是你们杀的?”
谭骏肩背浸在一片火光中,他端正地站立在吕世铎面前,像是在审视他的上官:“吕大人,作为您的下属,我觉得我应该提醒您,您这句话若是被陈公听见了,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背叛白苹,死路一条。
吕世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还不够吗良行,我在任三年,你们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这还不够吗?”
甬道中倏尔一静。
谭骏忽然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哈哈吕大人哪吕大人,陆证提拔您做这巡盐御史之前,您至少还做过好些年的地方县官,怎么为官之道还不如我这个
下属看得明白?您以为不听不看,就是对了?”
谭骏轻轻摇头:“不,您错了,相反,您糊涂却不是真糊涂,这对陈公而言,就是一种不忠,我们这些官场上的人,从戴上这顶乌纱帽的时候就都要选一条路走,我是陈公的门生,我能有今日的造化,全仰仗陈公扶持,他的大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我总得还哪……还他的恩情,便是我给自己选的路,我不打算后悔,也不能再回头。”
谭骏看着面前这位上官,他没有掩饰眼底的嘲讽:“您吕大人还要清高,还要脸面,所以看不惯我们做的那些事儿,心里嫌弃,是不是?可吕大人,您嫌弃我谭骏,您看不惯,也只是看不惯而已,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忍着!”
吕世铎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想要反驳谭骏,却又久久无言,谭骏见此,又露出一个笑容,道:“吕大人,做官就是如此,谁都得选一条路走,不选是不行的,还是早点做打算的好,别等到往后什么都来不及了。”
火盆中噼啪声响,吕世铎袖中的手紧攥许久,又骤然松开,他点头,开口道:“你说得对,从我做官的那天起,我就应该选一条道走,像你一样不后悔,也不该退,你比我强。”
“良行,我该多谢你不吝赐教。”
谭骏听他如此说,便是微微一笑,俯身朝他作揖:“吕大人,您待下属一向和善,在汀州三年,您从来是良行敬重的上官,今夜您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更不会传到陈公的耳里去。”
“您与我都是白苹人,这心到底都是向着白苹的。”
谭骏说着,抬起脸来:“今夜之事,我能为大人您做的,就是先杀了陆青山和那一帮陆家的家奴,剩下的,就是您亲自提审花懋了。”
这相当于是一种明示,
摆在吕世铎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提审花懋,今夜就坐实花家谋杀陆雨梧的这桩案子,彻底跟谭骏成为一条船上的人,要么死。
陈宗贤对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谭骏说罢,立即抬手一挥,一时间差役们很快抽刀往前面刑房里去,他亦大步往前,进了刑房当中,花懋已经被绑在刑架上,陆青山等一干侍者守在花懋身前,见这么多人一拥而入,他与身后众人立即抽出剑来。
陆青山神情冰冷,盯住那缓步而来的谭骏:“谭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谭骏冷笑一声,抬起手:“来啊,给本官将这些擅闯州署大牢的鼠辈就地格杀!”
差役们立即扬刀往前,正是这时,只听“噌”的一声,凛冽刀光刺破空气擦了过来,刀锋嵌入正中的砖缝当中。
下一瞬,更多的人手持兵器涌入,几乎要挤满整间刑房,他们生生在陆青山他们与谭骏那些差役们当中隔开一条道来。
谭骏脸色刹那变了,他转过身看向门口那人:“吕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一句话,良行你说错了。”
吕世铎缓步下阶,走来他面前:“我是白苹人,我心里也的确装着白苹,可白苹之
外,还有天下。”()
“……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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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骏气笑了:“说穿了你不过只是庆元盐政上的一个巡盐御史!能够担着这整个天下的人都在燕京!你吕世铎算什么?也敢妄言天下?”
“你眼中只见方寸,那是你坐井观天,”
吕世铎胸中仿佛积蓄了许久的一口浊气此刻才缓缓吐了出来,“可这世上不是只有可以搅弄风云的人才配放眼天下,自我做了这巡盐御史,我当了三年的糊涂虫,不当不行啊,陈公不容许白苹人的背叛,你们所有人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若我胆敢有一分别的心思,你们就时刻预备着将我拉下来,将我弄死在这一潭泥水里,我为了自保,只能闭起这双眼,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
“可你说得很对,做官嘛,每个人都要选自己的一条路走,这条路其实我做县令的时候就已经选过了,可是因为怕死,我就装作好像从来没有选择过它一样。”
吕世铎说道:“可是良行,糊涂也不能装一辈子,陈公不会容忍我,我只能选跟你一样的路,才可以活得下去。”
“我的手要脏,我的心也要脏。”
吕世铎看了看自己舒展的一双手掌:“我们都知道这都是些脏活,只有陈公他们可以干干净净,你是心甘情愿,而我想了又想……”
他抬起眼帘,对面前的谭骏轻轻吐出几字:“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