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气喘如狗,这一辈子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她感觉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的,现在要是有个人来给她掐表的话,白榆估计自己不光能够跑进国家队,还能跑出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来。
果然死到临头就是第一动力!
她确实是在闹市那边趁乱下了车,也确实是假借人群遮掩身形,想要声东击西。
这是她能够趁乱保命的唯一办法。
灭世大反派的残酷白榆虽然还未曾彻底见识,可是能让一个世界几l次三番毁灭,连气运之子都束手无策的魔头,怎么可能容她在私会“政敌”之后活着回家?
因此白榆必然不能在马车之中坐以待毙,但她即使上天入地也无路可逃。
因此白榆现在狂奔的方向,不是城外,也不是回到尚书府的另一条路——而是九皇子府。
跑是绝对跑不掉的,白榆就只能知难而上,迎男而上。
她还有最后一线机会可以狡辩,但前提是她必须活着到谢玉弓的面前。
因此白榆在闹市之中下了车之后就混迹在人群里,然后朝着九皇子府的方向拔足狂奔。
只能跑。
这个时间她根本没地方去重新租赁一辆马车。
而且她浑身湿漉披头散发,虽然长得也不是倾城绝色,可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湿身女子敢独自租赁马车,估摸着下场不会比让谢玉弓直接杀了她更好。
她的马车必须作为一个靶子,将谢玉弓派去杀她的人引到别处去。
所以白榆只能靠自己的出厂自带“车”,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之上,逆着正街热闹喧天的人潮,朝那一个不得不去的深渊地狱跑。
这古代的围胸真的让人堪忧,白榆一边跑一边还得托着点,要不然甩得实在是疼。
跑着跑着,一身全湿都已经跑成了半干,她索性把碍事的披风解了扔在地上,乱发也被吹干了一些,一边跑一边用手稍微梳理了一下。
偶然有一个敞开了门正在牵着自家的马车进院的人,看到了白榆这副形容,立即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
毕竟白榆此时此刻的形容简直……像一个发疯的野鬼。
白榆跑着跑着甚至有点想笑,她上辈子活着的时候也没感觉到自己如此热爱生命,反倒是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而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每一周都要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去心理咨询所做咨询。
试图能够削足适履,变成一个不会再说谎的“正常人”。
而每一次白榆的谎言被揭穿之后,他的父母都会用一种极其失望,极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天生就是一个什么坏孩子。
可是白榆说谎的最初,也只是为了想要吸引一下她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要总是盯着孤儿院里那些孤苦伶仃的小可怜,关注一下他们自己身边的这个看似衣食无忧长大的“小公主”。
在第一次装肚子疼,尝到了被父母关心和疼爱的甜头之后,尝到了被拥抱和亲吻,被叫着“小可怜”整夜整夜守着的温暖之后。
她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只有不断地升级自己的骗术,结合让疼痛变成麻木,随时可以哭出来的演技,让自己不断“出事”,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真实,一次比一次让人难以分辨。
才能够博得她那一对著名慈善家父母,在为其他的孩子寻找父母的路上时抽出来的,短暂的关注和疼爱。
她像一个喜欢说谎的匹诺曹,谎言被识破之后面对的冷漠和失望,甚至是歇斯底里的质问,就是她无法控制变长的鼻子。
可是等她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谎言已经变成她血液之中成瘾的毒药,她无法戒断,也无法变成一个“正常人”。
但在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世界需要白榆不断地用谎言为自己构造一个安全的“高楼”。
她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必要的,是理所当然的,是为了活着呀!
有人相信她的谎言,有人无法戳穿她的谎言,有人在她构造的谎言之中沦陷,这让白榆生出了一种无可比拟的满足。
她像是能够挥挥笔,便让一切化为实质的神笔马良;像一个虚幻国度的无冕之王,在她的国度之中,白天黑夜四季更迭都由她自己控制!
她可以在这里将匹诺曹的长鼻斩下,做成一把无坚不摧的钢枪,大杀四方!
白榆扔掉的披风在她飞奔过的长街上飞舞了片刻,便如同一张被抛弃的伪装面皮,悄然落在地上。
而白榆在大路上拐了一个急弯,接着便像一只过街的小老鼠一样,钻进了一片屋宅的后巷。
而这时寻找白榆的一众死士们,光驻守在惠都皇
城的人就近乎出动了一半,仔细且如鬼魅一般搜寻了惠都八大道,却根本连白榆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修罗的眉头皱得快能拧成麻花了,城外追寻的人也回来禀报,他们都未曾见过九皇子妃的踪迹。
一群死士聚集在城中,同皇城遥望的最高楼兀澜阁的飞檐之上,像一群聚集在一起被称为不详的黑乌鸦。
分别汇报了未见人影之后,修罗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迅速回府接应!”
虽然他并不能理解九皇子妃的做法,她回到九皇子府内,更是难逃一死。
修罗并没有将府内的死士都调出来找人,九皇子妃也不是什么能刺杀人的绝顶高手,再者九皇子自己都是一个杀人功法卓绝的战士。
他在死士营中名为罗刹鬼,这世间能伤他之人屈指可数。
但若九皇子妃当真声东击西地戏耍了所有人,反倒回了九皇子府,那这便是修罗自从出师之后,失手错判的唯一一次,也是最要命最离谱的一次。
训练十数载的杀人机器,被个肩不能担的娇弱女子耍得满城乱转,还丢了大本营,让“敌军”冲入主帅的营帐。
他这一次不被剥一层皮拆几l根骨,怕是活不成了。
但是无论他如何的不解,如何的震惊,白榆确实已经回到了九皇子府。
而且走的还不是正门,她钻的狗洞,沾了一身的土,半湿的衣服混着土,当真是泥泞狼藉,没有人相。
钻狗洞当然是为了躲谢玉弓的死士,白榆平日里闲着没事时也在府内乱晃,谢玉弓布置把手的人都在哪里,她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今夜谢玉弓要杀她,而她不在马车里面,必然会引动死士搜寻她。
白榆钻的就是谢玉弓不会让死士在这时候把手的后门狗洞。
钻进来后,白榆稍微喘息了一下,继续朝着前院跑。
黑夜之中的九皇子府,后院成片的灯都没有点,今夜任凭惠都的正街如何喧闹,这里也像是阳间的背面阴曹,荒凉的空屋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极其可怖。
白榆目不斜视,跑得肺子快炸了。
正街距离九皇子府确实不近,平日里都是驾马或者骑马,白榆现在理解马为什么长了四条腿。
妈的两条根本不够!
她穿过后院荒芜的院落,掠过无绿植遮盖的枯石假山,转过两个掉了砖角的月亮门,直接穿过主院,直冲谢玉弓的屋子。
像个炮弹一样,直接弹射进去。
“九郎!”白榆撕心裂肺地喊道。
谢玉弓站在庭院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烈焰业火之中煎熬焚烧。
他不能心软,不可能心软。
如一尊凝固的神像,入定的魔佛。
察觉到一个黑影从后院窜出来的时候,他只以为那是回禀的死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不想看到她滴血闭目的头颅,也不想用她的头颅做提灯用以自省了。
他不想见她。
不想再见她!
只是那影子越过他冲进屋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九郎”,谢玉弓像骤然被从水中捞起,像耳边盖着的什么被撕扯开来。
他陡然从“入定”之中醒来,睁开了一双浸透了血色的可怖眼睛。
那是他生生杀了自己的渴望,亲手撕裂他可耻的软弱,所爬满眼眶的血丝。
太可怜了。
如果他谢玉弓要可怜到在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那里,寻一份虚无缥缈的温软,他死去的那些亲眷娘舅,他满脑子情爱不得好死的娘亲,都会成为他的明天。
成为他黄泉路上的同路人。
可是在那声“九郎”穿透耳膜刺入心脏,谢玉弓像是疼得发抖一般,整个人都轻微地战栗起来。
她还活着?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回来?
白榆冲进屋子里面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人,立刻冲出院子,准备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谢玉弓可能亲自出动去杀她这个叛徒了。
那就等谢玉弓来找她,必定得是谢玉弓,不能被其他死士先找到。
这一场“躲猫猫”玩的是命。
但是白榆冲出屋子,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幽黑的人影,岸立庭院之中大树之下。
劲瘦高挑,身材火辣,一看就是谢玉弓。
她可是亲自上手丈量过的!
谢玉弓显然也看到她了。
白榆只犹豫了0.01秒,就立刻像炮弹一样冲向了谢玉弓。
“九郎!”白榆径直撞在谢玉弓的怀中,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直把谢玉弓冲得向后两步,“砰”地一声闷响,撞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谢玉弓低下头,入目就是他等待的头颅,抬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拧下来。
他等了一夜,但是现在却仿佛失去了抬手的力气。
好似她乳燕投林般地那一撞,将他的魂灵挤出了身体,他恍若隔空垂眸,眼带鄙夷,漠然看着树下被一双潮湿泥泞的手臂紧紧拥住的自己,表情扭曲,双目赤红,却……没有几l分决绝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