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来时最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听到司仪肆无忌惮开场就骂,他怎么可能忍住不发脾气?
“别在意别在意,”薛理义连忙在他身后小声道:“兄弟,都这时候了,还计较什么呐,早点儿把今儿这场完事儿了,之后咱们过得风生水起,谁还会在咱跟前提这啊那的?”
因为仪式是露天场所,候场处没有大门阻隔,只有一道花墙半掩着宾客们的视线。此时,已经不少人伸着脖子往这边看了。
陈乘风牙根咬了又咬。
他听着背后薛理义的劝道开解,想着即拍未来的发展势头,以及自己海外账户上很快可以动用的大笔资金,在突突直蹦的狂躁心跳中,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不错,一时的屈辱算什么?
只要
熬过眼前这一切,以后,有宁氏后悔的时候!他拳头在袖子中握紧,强迫自己将耻辱感压下去,忽视现场的各种目光,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陈乘风此时还并不知道,此时看着他的不止是现场宾客,更有数以亿计的全国八卦网友。
宁轻澜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笑笑说得没错,这场对负心者的当众处刑,她完全应该享受。
“此时此刻,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这对恩断情绝的怨偶入场!”
司仪话音一落,现场奏起欢快的乐曲。
宁轻澜手捧花束,姿态端庄,从容向前。
事已至此,陈乘风只能步伐僵硬,面无表情的跟着入场。
候场处,薛理义微微一笑,功成身退。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
整段花路中,两人之间泾渭分明,始终隔着一米之宽。
这距离一直持续到舞台中央,他们分别站在司仪两边。
司仪:“各位,光阴荏苒,岁月如梭,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我身边这对如今的怨偶,昔日也曾发过海誓山盟,互许终身。
过去的他们,想必也未曾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今日之后,一别两宽,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他们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昔日的伴侣说?”
司仪将话筒递给陈乘风:“陈乘风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话要对宁女士说的吗?”
陈乘风板着脸,声音冷硬:“没有。”
之前他收到了通知短信,说让他准备一段对宁轻澜祝福的话。
他理都没理。
明知道说什么都会被嘲讽虚伪,又何必为此浪费表情?准备是压根儿不可能准备的。
司仪见状也只是微微点头,“今天的陈先生很是沉默寡言啊。”
他转而将话筒递向宁轻澜,“宁轻澜女士,请问,你有什么要对陈乘风先生说的吗?”
宁轻澜接过话筒,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曾经我年少无知,做出错误选择,导致了今日宁氏商业的劫难。虽然时光不能倒流,但我真诚祝福在一切结束之后,陈先生能回到没有遇见过我时的样子。”
司仪捧场道:“喔?宁女士这真的是非常大度、无私的祝福了,作为这段婚姻中的受害者,她没有诅咒、怨恨、指责,只是大度的表示,但愿陈先生能回归到最初的时候。”
【宁轻澜就应该祝福渣男出门八百码!】
【宁女士到底还是在顾及场面吧,其实这种时候就是痛骂渣男的机会啊!】
【这种男的有什么好祝福的啊?宁轻澜,你还是心太软!】
舞台下实时看着弹幕的宁宵妤笑而不语。
宁女士心太软?不,宁女士才是最知道陈乘风死穴的人。
台上,陈乘风听到宁轻澜话,额上青筋一阵狂跳,原本被强压下去的耻辱感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其他人可能并不清楚,宁轻澜的
祝福代表着什么,陈乘风却知道,这是在当众指责他的贪婪卑劣忘恩负义,她要他重新跌入泥里!
司仪露出神秘的微笑,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宁轻澜女士对陈乘风先生的美好祝福,令我这个听众忍不住扼腕叹息。那么现在,就让我一起来打开时间宝盒,看看遇到她之前的陈乘风先生,会是什么模样!”
他大手一挥,“请看VCR!”
舞台背景中的大屏幕陡然亮起。
伴随着撞击人心般的重磅鼓点音效,一行黑底白色啪地出现——【二十多年前的陈乘风先生,是这样的!】
画面一闪,热热闹闹的迎亲现场出现在众人眼前。
宽敞的屋子里,外形较之现在年轻很多的宁铮远坐在主位上,陈乘风跪在地上红着眼大声承诺:“爸,我知道自己配不上轻澜,但我们实在两情相悦,我放不下她。能得到她的青睐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陪在她身边,看她无忧无虑快乐一生。
今天有幸能得到您的接纳,我发誓,如果我陈乘风往后让宁轻澜受一点委屈,就让我世代贫贱,不得好死!”
“吁……”
现场顿时一片嘘声和嗡嗡的议论声。
舞台上,陈乘风瞳孔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陈美妍和陈天眷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丢进蒸笼里的虾一般,从头到脚烫到不行。
这些年,他们向来以父亲是陈乘风为荣,即便这些天陈家上下都被网友追着骂,他们也能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卧薪尝胆、想要笑到最后所必要付出的代价而已。
可现在,冷不丁看到印象中风度翩翩,在他们面前向来居高临下的父亲,竟曾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娶别人,一时整个人的信念都受到了巨大冲击。
陈美妍下意识看向旁边,之前带他们过来的薛舒婷,已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坐在那里。
陈美妍攥紧了手包。
她实在无法忍受周围人的视线,低下头将手机拿出来,想要佯装不在意。
可屏幕一亮,推送出来的消息就让她眼前一黑。
——【宁宵妤实时直播离婚仪式!事不宜迟,赶快来戳!】
她颤抖着手点进去,一眼看到了自己所处的现场,以及同步的大屏幕录像。
弹幕中一片嘲讽之声:
【世代贫贱,不得好死!我们都听见了哦陈乘风!】
【哈哈哈,发完毒誓没几年,转头就找了小三儿,生了俩私生子。】
【果然是靠跪舔宁家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软饭男啊,真恶心!】
【原来这些年风光无限的陈乘风,当初为了入赘这么低声下气啊,真是看不出来。】
陈美妍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细看。
她手心冒着汗,手肘碰了下陈天眷,直接将手机塞给他看,急声道:“宁宵妤正在搞现场直播!”
陈天眷定睛
一看,立时两眼冒火,“操!宁宵妤她欺人太甚!”
陈美妍:“你让妈和奶奶想想办法啊,咱们难道就这么坐着,被宁家人踩着脸羞辱?”
陈天眷拿着手机,转头去问旁边的岳香冬,“妈,你看这怎么办?”
岳香冬勉强往屏幕上瞥了眼,按捺着心头浮躁,不耐地敷衍:“你爸总是要离婚的,一场仪式再怎么闹腾,又能耽搁多久?沉住气,等他签完离婚协议我们就走。”
现在陈乘风丢这点人算什么?顶多是被当众嘲讽而已。
但如果他不能赶快离婚,娶她上位,那田大龙的案子一个处理不好,她就得进去了!
这种时候,只要陈乘风能离婚,他丢不丢人的,岳香冬根本就顾不上在意!
陈天眷和陈美妍愣了片刻,只得憋着一肚子恨和辱,默默坐在原地。
此时,屏幕上又是一变!
依然是黑底白字和重磅音效——【入赘宁氏前的陈乘风先生,是这样的!】
一封泛黄的手写信件照片,被完全展示在了大屏幕上。
背景加了煽情的纯音乐,还配上了饱含深情的男中音朗读:
【轻澜,听到你说打算听从父亲的话,跟我彻底断绝来往,我心如刀绞。
这么久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不舍,但至少我痛不欲生!这些天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总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我们的相遇就是错误?
遇到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宁氏商业的继承人,我只是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并产生了最真挚的感情。
但没想到,出了校园,现实会带给我们如此惨烈的撞击。
我其实心里知道,我该放弃,我配不上你,我是个一穷二白的山里人。
听到你去了我的家乡,我的内心顷刻绝望……我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你一定被那些思想愚昧不堪,说话鄙薄粗俗的人刁难了,我不敢想象,你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当时受到了怎样巨大的心灵冲击。
我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你面前了。
我原本应该转身离去,不再打扰你原本就足够圆满的人生,可是我做不到。纵然身无一物,可我仍心存妄念,想要豁出一切,最后去搏一把!
轻澜,如果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甘愿从此远离故土,断绝所有过往关系,只做你身后的忠心护卫,守你一世喜乐安宁……】
舞台上,听着一声声的朗诵,陈乘风脸色煞白。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像被从内到外剖了开来,所有的隐私都晒在阳光下,被世界看得一清二楚!
现场宾客们简直大开眼界!一个比一个情绪高涨,有的酒杯拿不稳了,有的挤眉弄眼,有的五官乱飞……
早已悄然碰头的薛家父女站在一处。
薛舒婷捂嘴挡住藏不住的白牙:“当众被读情书,但凡换个人我都替他尴尬,但是陈乘风,哈哈哈哈……”
薛理义眼睛眯着,啧啧称奇:“陈乘风这
人丢的,真是热闹,真是喜闻乐见啊!”()
弹幕区大开嘲讽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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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陈乘风当众社死,啧啧啧,这是你应得的!】
【所以宁女士原本都打算一刀两断了,是陈乘风死缠烂打将人追回去的,追回去又不好好珍惜,呸!】
【有的时候越强调什么,说明越在意什么,陈乘风说不知道她是宁氏商业的继承人,我看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拜托,当初宁轻澜跟姜奕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两个人的家世背景无人不知,陈乘风当年好装哦!】
【渣男的脸色真的好搞笑!我第一次见到脸色铁青的具象化样子诶!】
陈乘风如芒刺背,他眼神慌乱地在台下那些讥诮的目光中寻找,想要此时能有一个人站出来,打断这一切!
可是,没有。
他只看到如鹌鹑般低着头的陈美妍和陈天眷,以及表情僵硬麻木的岳香冬。
陈乘风一阵心凉绝望,气到头眼发昏。
带岳香冬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如果情况不对,好歹有几个在他身边的人能站出来阻止一下,但现在……这几个人是死的吗?
还有,他老娘孙虹娜呢?
包间里。
孙虹娜冲着封德顺哭诉完一套儿子为延续香火,不得不忍辱负重的苦衷后,被大师要走了她孙子陈天眷的八字。
此时,她正瞪着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封德顺。
封德顺面色严肃,拈着指头掐算了一番,正色道:“老太太,可是你这男孙,我算着是个败家命啊。”
孙虹娜心头一个咯噔,“怎么会?”
“你那男孙,小时候看起来还算聪颖,但是成年之后本性暴露,不仅注定不能成事儿,还会将家底儿一步步耗空。”封德顺不停摇头,“不过,如果你宁愿散尽家财,也要有一个陈姓男丁的话,他倒是符合你要求了。”
呵,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陈天眷不能成事儿。
——跟宁宵妤作对,那能成事儿吗?
听得这话,孙虹娜陡然想起,近些天里陈乘风不停埋怨陈天眷娇惯,蠢笨,带不动……她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父子之间的训斥而已,但现在看来,竟然她这孙子注定是来败家的?
“风大师!”孙虹娜急了,“我可就这一个孙子,你能不能想办法,破了这个局?”
“我是人,又不是神,哪有什么能力改命啊!”封德顺语重心长:“老太太,你现在需要考虑一件事,你是无论如何、不惜代价都要扶持这个男孙,还是想要自己后半辈子安安稳稳,家宅富贵?”
孙虹娜懵了,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是说,只要我看重天眷,陈家就好不起来?”
“是。”封德顺斩钉截铁:“老太太,要男孙,还是要富贵?别着急,你好好想想再给我答案。”
仪式还在继续。
大屏幕上,声情并茂的男中音终于念完情书。
陈乘风眼底已是一片
() 猩红。
总算结束了。
他想,离婚之后,等他调动资金翻身,宁家债务彻底爆发时,他必将十倍百倍的偿还宁家今日之辱……
咣!
忽然,屏幕上熟悉的重磅音效响起。
陈乘风心头仿佛被重锤敲了一记般,不可置信地抬头。
大屏幕上,内容还没有结束。
黑底白字再次出现——【认识宁轻澜女士之前,陈乘风先生是什么状态?】
画面铺展开来。
这次,地点是一处道路平整的乡村。
一个身份标注为‘陈乘风幼时邻居’的大婶儿出现在镜头里,用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陈乘风啊,他十岁的时候爹死了,他娘除了种地啥也不会,他学习好,学校里老师看重他,跑到村子里给大家做工作,说他以后肯定有出息,动员全村给他捐款,他那学才继续上下去的。
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俺们村里哪家没被他娘敲过门、伸手拿过钱?大家当时过得都不容易,都是硬挤出来的几分几毛给他凑得生活费!喏,那就是他家以前住的房子。”
镜头一转,对准了一座已经半坍塌的土坯房。
那里杂草丛生,荒败得不成样子。
大婶儿继续道:“陈乘风当时说话可好听了,说以后考上大学,出去学到本事,就回来带领全村致富。那时候俺村儿里老一辈都没上过学,被骗的一愣一愣的,看他后来真考上大学,就以为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了,以为整个村儿都能鸡犬升天呢!结果嘞?陈乘风他翻脸不认人!听说媳妇家里看不上他出身后,连夜带着老娘跑了!是生怕村儿里人向他要债,让人家女方看不起啊!他天生就是个背良心的白眼儿狼!现在干出抛妻弃女的事,俺们村里一点都不奇怪!”
镜头一切,换了位胡子花白的老人。
老人颤巍巍道:“陈乘风就是个混账东西,但宁家是好人啊。唉,当初宁家那姑娘来村里,是我们对不住人家。
那会儿俺们那辈儿观念老旧,光想着陈乘风欠大家这么多年钱和情,没有我们哪儿有他?一看他找着个有钱的好对象,一些人就没忍住端架子,对人家姑娘说这说那的,想让她知道村里的都是恩人,让她对我们客气点……谁承想,宁家姑娘吓跑了,陈乘风也直接翻脸,说要跟大伙儿断绝关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他们结婚,他老丈人让人过来给村上修了路,一直连接到山下,说以后女婿想回来了方便,大伙儿一看这情况,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人家宁氏修的路比陈家欠的债值钱多了,就都没张嘴再说陈乘风的坏话,谁知道呢,嘿,这么多年你看那狗杂种想过回来吗?”
镜头再一切,画面中出现一位中年男人。
“陈乘风小时候奸,俺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最知道他了,他那张嘴是标准的骗人的鬼!想得好处的时候,说起话来要多好听有多好听。实际上,呸!从小到大都是空手套白狼,听说现在他跟宁家闹离婚?要我说,就该把他打回来!看他怎么面对我们全村儿老少!”
陈乘风嘴唇颤抖。
他最引以为耻的出身,最不可见人的经历,这些年,他用光鲜亮丽的外形拼命掩藏的、甚至时间久到连他自己都遗忘细节了的过往……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活生生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