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你爹在屋里睡觉。”
老牛叔没睡,他欢喜地拉开门,见阿水脚步飞快地冲进来,他嫌弃地说:“你爹没死,跑慢点。”
“没死就好。”阿水翻白眼,她抱怨道:“你真是会扫兴的。”
老牛叔呵呵笑,他匆匆打量她一圈,嘴里念叨说瘦了瘦了。
“一直在路上奔波,肯定会瘦。”
“这趟出门感觉咋样?”
“挺好,我见了好多外族的人,草原上的人没有房屋,一直跟着牛羊迁徙。还有雪山,我们竟然翻越了天山,对了对了,还有沙漠,出了戈壁滩,沙漠一眼望不到边,沙漠里寸草不生……”要说的太多了,阿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哪儿L说哪儿L,末了看着她爹的脸色说:“我嫂嫂说了,明年还要我跟着商队去长安。”
老牛叔欣慰,阿水出门一趟不排斥离开敦煌了,他鼓励道:“你嫂嫂让你去你就去,我明年还在家里等你。”
“你有没有生病?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就不爱洗澡洗头了?衣裳换得勤不勤?”归家的激动散去,阿水盯着老头开始检查,她大步走进屋里,评点道:“还行,屋里还算干净,没有臭味,箱子里没有脏衣裳,夏天的鞋都收起来了,弄得还不错,你没偷懒,我挺满意。”
老牛叔怕死,也怕阿水担心,她离开敦煌之后,他还是按照她在家的时候过日子,天热的时候天天洗澡,两天洗次头,一身衣裳只穿两天,一天至少绕着客舍走五圈,还天天给猫官梳毛。
“你放心出门,我在家都挺好。”老牛叔再给她喂个定心丸,“你大哥挺照顾我,你在不在家没多大区别,我的日子一样舒坦。”
说实话,老头子的精神还不错,阿水发现她在外面时的担心都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或许真如他说的,他还能再活二十年。
“那我明年还跟着商队离开,我们去长安卖马。”阿水说。
“对,去吧,我还没去过长安,你回来了跟我讲一讲皇城根下的老爷长什么样儿L。”老牛叔毫不犹豫地赞同她。
“好。”阿水开心地答应,“对了,爹,我哥哥在乌孙讨了个媳妇儿L,那只黑鹰你还记得吧?它以前在乌孙的时候被我这个小嫂嫂救过,之后就跟着她一起生活,直到两年半之前,它被胡商带到了敦煌。今年它跟我们一起去乌孙又遇到了它的前主人,托它的福,我哥哥有媳妇儿L了。”
“隋良吗?他娶媳妇儿L了?”老牛叔来了劲,他往外走,说:“走走走,我去看看他媳妇儿L,这缘分了得,救了只鹰得了个媳妇儿L。”
“他还没回来,去官府接小花了。”阿水阻止他,她坐在床边没动,若无其事地说:“爹,我在楼兰遇到我娘了,她又生了个女儿L。”
老牛叔心里一咯噔,他回过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这么巧?关外小国二二十个,阿水出门一趟就遇见了?
“真是她?你没认错人?她跟你说什
么了?”
“是她,我哥哥还认识她。她什么都没说,也不打算跟我相认。她跟她丈夫在楼兰开食铺卖吃食,日子过得还不错。”阿水平静地说,“你说的对,我跟她长得完全不一样。”
“她还是没变,冷心冷肠,心思还深,不是个好人。”老牛叔恼火,“她不认你你也不认她,我养你这么大可不是让你去受委屈的,你就当你娘死了,往后再出关别去见她。”
阿水后悔跟他说了,他果然对佟花儿L没什么情分,由此也越发证明佟花儿L的选择是对的。不过她没有反驳老头的话,两个不会再见面的人,什么好人坏人都不会影响到彼此的生活。
“是,我也跟她说了,我不会再去见她。”阿水附和他的话,“我就是跟你交代一声,我不惦记着找娘了,你也不用再担心这个事。”
“我不担心,以后我们爷俩过。”老牛叔听到外面有动静,是小春红她们卸货回来去开仓房的门检查钱财,他心思一动,问:“这趟你跟着出关,你嫂嫂会给你分利吗?”
“应该会给吧,不过我和花妞、阿羌还有大壮这趟出门除了跟外族人交谈外,没做什么事。”阿水有些不好意思,她告诫说:“爹,你可不准在我嫂嫂面前说什么,分不分利是她的决定,我没意见。”
“我又不傻,我肯定不问,不过她就是分利也要等到明年了,这批货卖了才会分钱。”老牛叔往外走,说:“我去隔壁看看锅炉房里有没有热水,趁着天没黑还不算冷,你洗一洗换身衣裳,一身的臭味熏得我头疼。你也好意思坐我床上,床都给我坐脏了。”
阿水:……
“猫官呢?它还活着吗?”阿水追出去喊。
“跟我一样,没死,不知道跑哪儿L去了。”
小春红从仓房里出来,她笑着说:“老牛叔精神头还挺不错。”
“就是嘴巴讨嫌,非得说死不死,“活着”这两个字像是烫嘴。”阿水嫌弃,“怎么样?钱没少吧?”
“没有。”小春红摆手。
*
是夜,隋玉一家正要过河回府,赵西平瞥见府门外有道人影,他呵斥道:“谁在那里?”
“大人,是我。”甘大从墙后的阴影下走出来。
“这个时候不回屋洗漱,你到这儿L来做什么?”隋玉问,“找我的?你是打算回张掖对吧?”
“是,我想明天就离开,明年商队路过张掖的时候我再跟上。”甘大说。
隋玉点头,“可以,这事你在厨院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不用过来等。”
甘大沉默片刻,他搓了搓手,为难地说:“主子,还有个事想求您,您能不能借我一万钱,我想给柳芽儿L赎奴籍。小荷满二岁了,该上户籍了,但她娘还是奴籍,她成不了良籍。我想今年就给柳芽儿L赎奴籍,免得小荷成奴籍了,我又要多出五万钱。”
“只要一万钱?”隋玉问。
“我还问甘二借了二万五千钱,加上我和柳芽儿L攒的一万五千钱,还缺
一万钱。”甘大迫不及待解释。
隋玉还算满意,他问甘二借了钱,而不是借着情分来跟她借二万五千钱。
“可以,这一万钱就当是利钱先支给你,往后从分红里扣。”隋玉乐得做个好人,“你明天过来拿。”
甘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忐忑了大半年,没想到主子答应得这么痛快,他激动地边磕边哭:“谢谢主子,谢谢主子,您是个大好人,谢谢您。”
“行了行了,起来吧。”隋玉抱着小花准备进门,说:“早点回去歇着。”
赵西平跟在后面,一直没插话,这时才开口说:“柳芽儿L的奴契在我们手里,归属敦煌,赎奴契要去官府找胡监察,你别拿着钱跑去张掖赎人。另一个事,你拿钱赎人的时候去农司找胡安岁胡小吏,我会跟他说一声,你到时候跟他一起去找胡监察,顺便把你女儿L的户籍也录上,就入在敦煌,免得去旁的地方有人揪着岁数不给她登为良籍。”
“哎,谢谢大人。”甘大激动地跪下再拜,“谢谢你们,你们一家都是大好人,我祝大人和夫人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赵西平挥下手,打断他的话,“回屋歇着去。”
府门关了,赵西平看了看隋良和托娅,他迟疑地说:“你俩也趁早回屋歇着?”
“不不不。”隋良摆手,“姐夫,让托娅睡在前院,等我们成亲了,她再搬去我房里住。”
“不是已经成亲了?”托娅不解,“你都喊我媳妇儿L了。”
“你听我的,我们得办个婚礼,不然太欺负你了。”隋良压下她的话,“成亲之前你就住在前院,府里有四进院,我在最后一进,小崽在第二进院,第二进院是留给小花的,这一进是我姐跟我姐夫住。”
“这么大的院子只住两个人?”托娅惊叹。
赵西平走了,他不陪这小两口说废话,离开时交代:“你媳妇你自己招待,府里的空屋随你们选,缺什么少什么你们找下人拿。”
目送赵西平进屋,托娅小声说:“我想跟你睡。”
隋良感觉耳朵发烫,他坚持说不行。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托娅问,“明天吗?”
“下个月吧,我明天去卜个好日子。”
托娅不满意,她听到狗叫声,说:“大壮把哈日送进你的院子了,我去看看它,你带路。”
隋良带她过去,托娅过去了就不走了,她耍赖说腿疼腰疼头疼,见不到他心也疼。他耐不住她歪缠,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寻个空屋子,但屋里没床没榻,还没有打扫,压根住不了人。
隋良忙得团团转,托娅寻到小厨房烧火烧水,下午已经洗过头洗过澡,她简单擦洗过后悄悄钻进隋良的屋子,大摇大摆地睡在他的床上。
等隋良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托娅已经捂热了被窝,他顿时恍然,说:“我傻了,折腾个什么劲,你睡这里,我去跟小崽睡。”
托娅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她拖住隋良不让他走,甚至是把他抱起来撂
在床上,被子一掀一盖,二人躺一起了。
“扭捏个什么劲,什么婚礼不婚礼的,你就是我丈夫。”托娅用乌孙话说,“我不懂你们汉人的婚礼,我也不稀罕,不办了,就这么睡。”
“话、话不能这么说,入、入乡随俗。”怀里塞了个女人,隋良吓结巴了,他僵硬地躺直,强撑着清醒说:“不办婚礼外人会笑话你。”
托娅讨厌这话,她腾的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沉着脸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