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唯梦闲人(1 / 2)

“所以, ”路迎酒问,“为什么那么久过去了,楚家都没有试图解决诅咒?”

楚千句和孔雀神,一个是驱鬼天才, 一个是自家结契的鬼神, 对于楚家来说都是非比寻常的重要。

如果能破除诅咒, 楚家必然得利。

楚半阳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几百年来,却从来没法解决, 甚至连半点曙光都没见到过。这是无解的死局。”

能让楚半阳承认一件事情“无解”, 可不容易。

路迎酒问:“他们身上的诅咒究竟从何而来?”

这回,楚半阳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犹豫了几秒钟,回头看去,见其他人都离他俩有段距离, 才低声说:“我待会换个地方再和你说。”

说完他加快脚步:“快走吧,楚千句以前的家就在前头了。”

路迎酒往前看去,果然看到一间小小的屋子出现在村子的角落。

因为多年无人居住,它破破烂烂的。防盗窗生锈, 玻璃被灰尘模糊, 木门快要烂掉了。墙上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拆】。

刚才楚半阳已经想办法,用暴力把门弄开了。

他们直接推门,迈步进去。

屋内的空间不大,只有最简单的家具, 比如床、书柜、衣柜等等,全都落了几厘米厚的灰尘。楚千句大概是极简主义者, 一切都非常朴素, 连半点装饰物都没有。

楚半阳去到卧室, 弯腰抽出床下的抽屉,露出底下密密麻麻堆放的书本。

他说:“我刚才大概看了下,他的书和笔记大部分放在床下了,我们可以翻一翻,然后我把东西带回楚家。”

“带回去放在哪?”路迎酒吹了吹灰,拿起一本笔记。

“仓库。”楚半阳回答,“有个角落是专门放他的东西的,等他下个轮回归来,就能看见——当然,给他看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他只有见到孔雀神时,才能想起过去的事情。”

姚苟在旁边嘟囔:“他俩真是恩爱得可以。”

他们各自去看笔记。

一时,屋内只有翻动笔记的沙沙声。

姚苟是看不下去这种东西的,没看几眼,就跑去屋子后头溜达去了。楚半阳也在隔壁房间,翻其他东西。

而敬闲坐在路迎酒的旁边,默不作声地看楚千句的藏书。

路迎酒瞥了一眼,他手上是鬼怪的图鉴,上头的生有人面的鬼火幽幽,六足的火马扬起前蹄,不死鸟从灰烬中新生。

图鉴画得挺漂亮。

可敬闲也是同样的漫不经心。

这一路上,敬闲的话都不多。

似乎是从女鬼提起楚千句开始,敬闲就保持了罕见的寡言。

路迎酒又把手上的笔记翻过一页,轻声问敬闲:“你怎么了?”

敬闲说:“想你了。”

路迎酒说:“我就没和你分开过。”

“刚才你和那个姓楚的在讲悄悄话,”敬闲说,“我就觉得我们的心已经分开很久了。”

路迎酒:“……”

他无视掉敬闲一如既往的乱讲话,...

还是担心他的不对劲,于是伸出手盖住敬闲的左手背,在上头轻轻抚了抚:“心情不好?”

“我没有……”敬闲突然打住,话头一转,“是,我心情很不好,除非今晚有洞房花烛夜,那我就有好心情了。”

路迎酒:“……”

又是敬闲吐不出象牙的一天。

不过,他也大概猜到了敬闲的思绪。

楚千句的诅咒和他身上的相似,想必是引发了敬闲的某种担忧。

在无数的轮回中,楚千句和孔雀神彼此厮杀。

那么,他和敬闲是不是有着同样的往事呢?

路迎酒很想问敬闲这个问题。

但他知道,敬闲不会说的。

敬闲总是独自隐瞒着很多事情。

敬闲嘴上说着绝对不敢藏私房钱,婚后一切对他坦诚,连在路边认识了条流浪狗都要汇报给他。

结果,在这最关键的问题上,敬闲反而什么都不说。

路迎酒越想越不爽,伸手,戳了戳敬闲。

敬闲:?

敬闲顿时高兴了:“快点快点,再戳我一下。”

路迎酒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多好啊,”敬闲说,“我最喜欢和你调情了。”

——说完这话,他得偿所愿,被路迎酒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戳。

楚千句留下的东西不多,他们很快就翻完了。

路迎酒刻意把他的笔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有没有线索。

然而没有。

都说从一个人的物品上,能窥见他的性格。

在楚半阳的记忆中,楚千句的性格漠然,极其自律。而他的笔记果然也整整齐齐,横平竖直,一看就是非常认真。他看过的书做了笔记,也是非常简单整洁,简直像是打印机印刷出的效果。

除了一个地方……

路迎酒把手头的书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在尾页的空白处,楚千句用黑笔画了只小小的孔雀。

他的画功很一般,画出来的东西却格外传神。

小孔雀开了屏,眼神亮晶晶的,羽毛蓬蓬松松,抱起来的手感肯定极佳。

它没有神庙中的威严与华美,看上去很可爱,骨子里那种傲娇劲却还是被画出来了。如果用今天的风格评价,就是个Q版小孔雀。

一看便知,画的作者很喜欢它。

十余年前的书本放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楚千句唯一流露出感情的地方。

路迎酒不禁有几分感慨。

等他们把书本快摞在一起了,姚苟都打算把这些书给捆起来了,楚半阳还在隔壁房间,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路迎酒就说:“我去喊他一声。”

他过去,楚半阳还在看最后一本笔记。

路迎酒说:“怎么,有什么发现?”

“没有。”楚半阳很快地摇了一下头,合上书本,“我这就来。”

但是还没走几步,楚半阳突然又说:“其实,自从认识楚千句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路迎...

酒问。

“我在想,那个诅咒对于那两人来说,究竟算好算坏。”楚半阳说,“楚千句是人,他和孔雀神的寿命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没这诅咒,楚千句死了就是死了,他俩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路迎酒说:“这得看他们两人自己是怎么想的。有可能和你说的一样,楚千句觉得能和孔雀永远这样见面就足够了;也有可能,他更希望自己能平静地过完一生,老去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嗯。”楚半阳点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永远这样轮回吧。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反悔、重来的余地。去到鬼界了,大部分鬼都要转世投胎,也没办法和神官在一起。但在轮回中,我还能多看几眼这个世界,再次见到自己的爱人。”

路迎酒刚要答话,身后就传来一声:“我会更希望他安安稳稳地老去。”

路迎酒一回头,看到敬闲站在门口。

不知何时,他已经跟着过来了。

敬闲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继续说:“轮回有什么好的?没有记忆,永远只是在重复自身,只有临死关头几秒钟的清醒。一遍遍死亡又有什么好的?如果我是孔雀,我肯定舍不得见到爱人死去。那种死亡太疼了,我不可能忍心他去承受。”

楚半阳愣怔了一两秒,然后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我坚持我的观点。”

“我也坚持我的。”敬闲一笑,极为顺手地揽上路迎酒的肩膀,“走吧。”

楚半阳的视线在他的手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移开了:“嗯。”

四人把书籍打包好,准备搬出去外头。

……

楚大少爷出游一趟,有司机有助手,三四辆豪车就停在村子外的停车场,尽显骚包与张扬,引来几个小男孩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

楚半阳吩咐助手整理书籍时,姚苟去了村中一趟,开始收委托的钱。

等他喜滋滋地拿到了村民的钱,按照约定想分给路迎酒和敬闲。

路迎酒回绝了他,说算了,自己不差钱,这委托本来就是你先接下的。

他是想着,姚苟看起来比他缺钱多了,也没必要分。

“那怎么好意思!”姚苟瞪大了眼睛,“这次你也出了不少力!再怎么说,至少得给你们分一半的钱吧!”

说完还硬是要给路迎酒转账,路迎酒不答应,他还急。

路迎酒推脱得是头晕脑胀,想起以前,姚苟也是这么贪财的性子,小小年纪买东西必讲价,半路见到五毛钱都高兴得不行,得捧在手心里玩三天。

就是对朋友,姚苟一直挺大方的,买吃的经常会帮路迎酒捎一份。

这么多年过去,姚苟倒是半点不变。

见路迎酒死活不收这钱,僵持了快十分钟,姚苟一拍大腿:“哎呀!虽然我们因为意外,这几年断了联系了,但我可是半点没忘记你!你这也太不把我当兄弟了,我可要伤心的!你这不能一出嫁就忘了老友,不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呀!”

路迎酒被他满嘴的跑火车弄得头晕,眼看着姚苟真要急了,最后只能勉强收了一点,意思意思。

姚苟虽然不大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好歹是停歇了。

等他们好不...

容易拉扯完了,东西也收拾好了。

楚半阳看着司机把尾箱盖好,然后和路迎酒说:“你跟我来一趟,然后我告诉你刚才的事情。”

他指的是,路迎酒问他的“他们身上的诅咒究竟从何而来?”

路迎酒点头。

然后楚半阳又打开了车子后座,费劲地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

路迎酒探头一看。

又是楚家祖先的骨灰盒,又是楚家全家桶。

路迎酒:“……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东西。”

“备份很多,随手就带上了。”楚半阳说,“想着可能会用上。”他拍了拍骨灰盒,“我们再进去一次神水那里。”

路迎酒点头。

他刚准备跟着楚半阳去,就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背后。

他回头一看,敬闲脸上不显,眼神却是幽怨无比。

这一看就是从敬闲变成了醋闲。

醋坛子再次打翻,酸味横扫整个林田村。

路迎酒笑了,又掉头回去和他低声说:“我去去就回,别再吃这口飞醋了啊。”

敬闲也低声说:“我感觉我们的心又要分开了。”

路迎酒:“……那倒不至于。你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