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嬷嬷同昭白对视着,面上已是连一丝强挤出的笑都不见,两人在眼神中无声地较量了几息,昭白眸光至始至终都漆黑而冷锐,压得教习嬷嬷最后只能勉强扯下嘴角,留下一句“姑娘说的是”,便带着一众宫娥转步离去。
昭白在教习嬷嬷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忽又叫住对方:“劳嬷嬷给太后娘娘带句话,在我大梁,如今我家公主定下的礼乐,才是礼乐。”
教习嬷嬷面上的神情,在那瞬间已完全不能再用难看二字来形容,甚至没再留下任何一句话,直接灰溜溜走了。
铜雀只觉今日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
气,对着教习嬷嬷一众人的背影重重哼了声。
昭白看她一眼,道:“继续守着外院,别放任何人进来。”
她自己则重回内院,脱下靴子只着绫袜上了二楼,推门便见垂下的一道纱帘后,温瑜着一身素锦罗衣,披散的青丝及膝,手捧一卷竹简正对光看着,听见声响后方平淡问出一句:“人走了?”
昭白在门口低敛了眉眼回道:“走了。”
温瑜收起看完的竹简,神色淡淡的,像是全然未把姜太后那边的发难放心上:“让青云卫继续查,将整个陈王庭所有官员的底细都摸清,整理成册拿与我。近十年里对外打了多少次仗,交手的是哪些小国或部族,出兵多少,也全查清楚。”
昭白领命退下后,温瑜才隔着帘幕,看向艳阳高照的窗外。
姜太后想借对付后妃们的那套手段给她立威,让她屈服。
她会从姜家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告诉姜太后她的答复。
这场联姻,本质上是一场明面上一致对外,内里却互相蚕食、看谁是最后赢家的博弈。
她不会成为姜太后的好儿媳,姜太后也无需装出好婆母的做派。
摆在眼前的,从来都只有政治场上划分得一清二楚的利益。姜太后若不明白政敌之间的较量,应在朝堂上,温瑜倒觉得自己或许是高估这个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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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嬷嬷回宫后的当天下午,便再次带着姜太后的旨意来到了驿馆,只是这次同行的还有一位太医。
同上午如出一辙被铜雀带着青云卫拦在院外时,教习嬷嬷这次没有半分动怒的意思,只皮笑肉不笑道:“太后娘娘听闻公主卧病多日,特命老奴带太医前来替公主看诊。”
这次铜雀不敢擅自赶人,派人前去请示温瑜后,才不情不愿地放人进了院中。
教习嬷嬷领着太医和乌泱泱一众宫婢迈步入院时,神情颇有些倨傲,然而等她瞧见大厅内的温瑜时,一口气愣是没从心坎上顺过来,险些被气厥过去。
此前她也料想过温瑜是假装称病的,可大厅内那仅一道纱帘隔着的、倚在软榻上看书的人,谁能瞧出有半分病态来?
既是称病,却连装都不装一下了?
她跟在姜太后身边多少年了,哪怕是从前先王盛宠的宠妃,也没一个人敢直接如此下姜太后脸子的。
一个从梁地来的丫头片子,都已没了母族庇护,这是还想在她们陈国反了天不成?
教习嬷嬷脸上青白交加,半晌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太医见此情形,也有些无措,一时间都不知还要不要给温瑜把脉,正踌躇不知作何时,纱帘后旁若无人翻看着书卷的温瑜开口道:“听闻太后指派了太医前来替本宫看诊,本宫身上疲乏,人也倦怠,总是体虚气短,劳太医诊治一二了。”
太医望着温瑜自纱帘后伸出的一截雪白手腕,额前的冷汗一茬茬儿往外冒,他哪能不知这是陈王宫的两位女主人在斗法呢?
按理说他只管替姜太后办事就行了,可自从踏进这驿馆,太医便觉无形的压力似潮水般一层层漫过来,到了温瑜跟前,更是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们此行了也带了不少陈王宫的护卫,但院中那些身量高挑的婢子不动声色围拢之后,仿佛已有杀机在这驿馆内蔓延开。
太医是不愿将性命交代在此处的,给温瑜把脉时,手一直在发抖,额前豆大的冷汗,也从鬓角滑落了好几颗。
温瑜自是察觉到了太医在打颤,她神色平静,望着书页甚至连眸子都不曾抬,语气也温和听不出机锋:“本宫的身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