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州衙署眼下已是一片人仰马翻。
谁也没料到,温瑜会在庙祭的返途中遇到刺杀。
底下官员提出让温瑜在坪州举行庙祭,主要还是她抵达坪州这些时日,虽已见过众多官员了,但城中百姓,都只在她进城那天瞥见过她的车驾,对她这位旧梁翁主,所知甚少。
而裴颂自定州和魏岐山一战后,已开始分出兵力,镇压南边的各路反王。
她们要想尽快壮大声势,继续招揽贤才,必须就得弄出些动静来。
举行庙祭是最好的法子,一来温氏皇族被屠戮殆尽后,至今还未有人正式祭奠过,此举无疑是昭告天下,温瑜代表旧梁,已正式参与这场夺权了;二来也可让坪州百姓瞻仰天颜,让温瑜在民间多得到些拥护。
陈巍和李洵等人,为此谋划多时,怕被人提前埋伏,一直对外保密,直到庙祭当天,才放出消息,路上也安排了里二层外二层的护卫,以确保温瑜安全。
岂料去时没出什么岔子,回程途中,一队流民忽冲至车驾前,拔刀就砍,围观百姓众多,当下便乱做了一团。
护卫们紧紧护在车驾前,但刺客和普通百姓做同样的打扮,实在是让他们防不胜防。
最后刺客攻进马车时,昭白伤势未愈,一个人应付不了那般多的人,关键时刻,幸得又一名王府亲卫杀出来,才力挽狂澜。
温瑜坐在内室,任大夫隔着一张绢帕给自己把脉,神情沉静。
大夫把完脉捋须道:“贵主脉象虚浮,想来是近来劳神多思,此番又受了惊吓所致,老朽给贵主开副药,好生将养便是。”
温瑜落下春袖向大夫道了谢,又言:“我身边的武婢受了些伤,劳大夫给她看看。”
大夫收拾好药箱应好。
一直候在边上的陈巍、李洵一众人算是松了口气。
陈巍满面愧色道:“还好翁主无碍,否则下官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温瑜平静道:“二位大人已尽力了,那些人若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应在我前去庙祭的路上便动手,如此一来,我既遇了袭,庙祭又不成功,才是一石二鸟之计。但那些人既等到我回程再刺杀,想来也是突然得到的风声,不及准备才如此行事。”
李洵恨叹道:“可惜那伙人嘴里藏了毒囊,被抓到便全服毒自尽了,审讯不出什么来。”
温瑜却看向他道:“未必。”
李洵面露迟疑:“翁主的意思是……”
温瑜从太师椅上起身,面上半点瞧不出才经历了一场刺杀的慌乱:“坪州城内被裴颂或魏岐山拉拢的那些世家,想来陈大人应心中有数,那些刺客虽服毒自尽了,却可借搜查之由,暂且压一压那些世家望族的生意。”
陈巍转忧为喜,拱手道:“翁主如此远谋,下官佩服。”
温瑜说:“此事也算是因祸得福,算算日子,我有一支货船也快抵达坪州了,原本还担心如何避开坪州码头那些世家大族的耳目,
将货卸下来,他们倒是给我送了个绝佳的机会。”
陈巍和李洵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惊讶:“货船?”
温瑜睫稍微垂,道:“是我离开雍城前,命人沿途收购的粮食和药材,眼下也算是一批紧俏货。”
想避开坪州的耳目接受徐家货船运来的这些货物,主要还是想保全徐家。
徐家的货船能一路安稳无虞抵达坪州,路上是打了替裴颂收购米粮药材的旗号,南边的各地州郡虽反了,却也还没胆大包天到敢公然去劫裴颂的东西。
在雍城那会儿,温瑜也没料到,最后的时局会变成这般。
她只给一半的钱,向徐家买了两倍的货物,当时是担心徐家到了坪州自行转手。
但眼下反王林立,却更加打消了温瑜的顾虑。
反王们为了养兵,随便寻个由头抄了本地商贾的家,抢占钱财都是常事,那些机灵些的商贾,一如忻州赵县的贾家,便先行巴结上官府,割让出大半家财以保平安。
徐家要想同别的反王做生意,那就是带着一块肥肉往狗嘴里塞。
至于分销给旁的商贾,更是艰难。温瑜当初那一计,让本该在战乱扩散后,才会引发的粮食药材物价上涨,提前到来了,渭河以南的商贾们,也都提前囤了货。
他们自己手中积压的货尚且没卖完,哪还会再收徐家囤的货。
能吃下徐家那几船货量的,只有地方州府。
徐家不敢同反王们合作,自然也不敢同裴颂合作。
且不提货船早已南下多时,押运费时费力,单是裴颂手底下那些人的压价程度,也叫人望而却步。
裴颂的军队一直都在收购米粮药材,只是在物价已涨到此等地步的情况下,他们仍是压价买,买不到便攻下旁的州府后硬抢。
但那些经商的,脑子也活泛。
都说富贵险中求,他们便打着同替裴颂做事的旗号,从裴颂军中拿了采购文书,明面上走南闯北是为替裴颂购粮买药材,实则是借此当通行令,让各路反王山贼不敢明着抢掠,继续做他们自己的生意。
不过也的确会供给裴颂军中部分货物,再给对接办事的官员一大笔“孝敬”就是了。
徐家敢继续同温瑜做这笔交易,便是在天下时局骤变后,商贾们已又形成了这样一条自己继续发家赚钱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