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碎了夏日里的茉莉香,一群年轻男女策马从朱雀门飞奔出了繁京城。
“文成雅集”的二楼,书生看着这一幕,手里端着的茶盏迟迟没有放下。
他邻座坐了几个人,有人叹息一声:
“看来公主已经选了丞相家的三公子做驸马,连着半个月了,每隔几日都邀他出城骑马。”
“不是说公主不止请了他一个,什么御史家的公子、文信伯家的公子……也未必真的花落宰相家。”
“那些人来来往往,唯有这个杜行舟,公主次次都没落下。”
说话的人左右看看,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罢了罢了,左右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士子……”
嘴里是这么说着,眼中的艳羡怎么也藏不住。
书生在一旁静静听着,手指慢慢捏紧了茶盏。
松园内,几人正在场中打马球,万俟悠今日有些懒得动,只在一旁的棚子下面看着。
“重蓝,让人去场边传话,刘娘子要是打不动了就下来,别在马球场上扭捏,还有个,那个红头巾的,本宫是让他打马球,不是让他逞凶斗狠,不会打就滚,这人是谁带进来的?”
女官柔声说:
“公主,那人是宁恩伯家的第六子封成恩,跟着六皇子来的。”
看了一眼在场中打得正欢的六皇兄,万俟悠摇头:
“这等货色也往我的眼前带,六皇兄这是急了吧。”
重蓝不敢接话。
万俟悠起身,缓步走到了另一个棚子里,棚子里摆着一张大案,案上铺摆着笔墨纸砚,一个男子正在那作画,清瘦的身影犹如一枝翠竹。
“画得真好。”
听到公主的声音,杜行舟下笔依然极稳。
“可是……”公主在案边踱步看了一圈儿L,“今日场上并没有穿着红色石榴裙的女子呀。”
宣纸上笔墨挥洒,画的正是马球争斗,只见其余人都是黑衣黑马,唯有当中一名女子,红裙白马,犹如一团从纸上开到人眼前的花。
又看了一眼那马,万俟悠恍然:“原来你画的不是今日的马球,是之前的。”
“晚生所画的是第一次见公主打马球的场面。”
将笔收好,杜行舟转身看向这位明珠一般的公主。
“晚生孟浪,不知公主可否替此画题字?”
他的语气小心,眼神却一直含笑看着她。
万俟悠又欣赏了一番这画,点头:
“好呀,难得杜郎君不嫌弃本宫的字丑。”
一阵风吹来,撩动了画的一角,她将手上的护腕解了放在那充作镇纸压住了那一角。
“杜郎君,你想本宫写什么呢?”
杜行舟后退一步,深深行了一礼,却没说话。
公主身后的宫女们都掩着嘴笑了起来,杜郎君这是在跟公主要定情信物呀。
细细碎碎的笑声让杜行舟的
耳朵都红了,万俟悠一摆手,拿起一侧的笔,蘸了墨,很快就写下了一行字。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马球场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六皇子!六皇子的马惊了!快救人呀!”
万俟悠眉头一皱,拿起一旁的马鞭就要上前,被一群宫女拼死拦了下来。
眼见六皇子要被马晃下来了,场上其他人纷纷避让,万俟悠看向重蓝:
“把我的弓拿来。”
重蓝直觉要阻拦,看着公主的脸色,她连忙将弓和箭筒送到了公主的手中。
“公主殿下……”
万俟悠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不远处的马场上是纷乱的闹剧,此时的凉棚里却静得像是一块冰。
就在箭矢即将脱弦而出的刹那,有人高声喊道:“裴校尉!裴校尉!快来救人啊!”
随着这一声,一人一马如同一道黑色的箭冲入了场中。
此人的身手矫健异常,六皇子□□那匹不断踏踩嘶鸣的马被他用剑鞘抽在了头上就几乎要被打晕过去。
“公主。”见六皇子得救,重蓝吞了吞口水,连忙说,“公主,六皇子得救了,您不用射箭了。”
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却还是搭着箭,双眸微眯,仿佛随时准备射出手里的箭。
重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起了一身冷汗。
公主在瞄准的竟然是救人的裴校尉!
“公主!殿下!”
“重蓝,皇子遇险在本宫的松园,本宫的身边还有三皇子器重的杜郎君,偏巧,这么一位校尉,不早不晚,恰好来救了人。”
语气不疾不徐,万俟悠的神情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重蓝连忙跪下:
“公主!公主这个事情自然有人查清楚!”
“会么?”
“会。”
“铮——”弦动,箭出,在重蓝的惊呼声中擦破了一身黑甲的男子的脸庞。
坐在马上的裴校尉裴仲元得了这么一记暗算,转头看过来,只看见了少女放下长弓的身影。
“杜郎君,你觉得本宫刚刚那一箭是射偏了,还是射中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杜行舟面上带着笑:
“裴将军英姿非凡,晚生钦佩,可殿下若是觉得射偏了,晚生也愿搭弓射箭,替殿下合了心意。”
他虽然瘦,人也不矮,万俟悠想要看他是得抬着头的。
抬头看了他片刻,万俟悠忽然一笑:
“重蓝,将杜郎君送回去,他今日受了惊吓,就在府中好好养病吧。”
说完,宠爱了杜行舟足足半个多月的长乐公主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了马球场上。
杜行舟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宫女,只退后几步,到底未曾失态。
在他身侧的桌案上,万俟悠方才的题字还未干透,他看着上面笔力虬劲的八个字,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