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远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殷晴乐自己带了层滤镜,硬是把宴不知看成随时会进重症监护室的病患。
她一通输出,对面的男子神色无辜:“我没有那么虚弱。”
殷晴乐瘪嘴,伸出五根手指,拉远距离:“这是几?”
“不许用灵力勾勒。”
宴不知被按在躺椅上,朝她的方向看去,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神情有些委屈,眼底带有笑意。明亮的日光落在眼尾,描摹出一片温柔。
殷晴乐再度惊叹于他的美貌,愣愣看了一会儿,收回手:“水要不热了。”
“没事的,温姐姐说了,过了今晚你的视力就会恢复。”殷晴乐把放在门口的木盆端起,搁到书案上,“我之前来和你打了个招呼,然后搬脸盆去了。”
“脸盆?”
“嗯,闭眼,别动。”
殷晴乐把布巾在热水里过了一遍,熟练地绞干,轻柔覆在他的眼帘上。宴不知刚想发问,舒适感涌上,他下意识往后仰倒,唇齿间溢出舒服的喟叹。
“温姐姐说,灵体有损得靠修士自愈,但可以用别的法子缓解痛楚。”殷晴乐努力回忆温如月交代的注意事项,“立即用药可能会刺激灵脉,造成反效果,等你稍微能视物,我再帮你上药。”
一面说,一面按住宴不知的右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摘下布巾,那股独属于少女的温暖顷刻间覆上
() :“不许摘。”
宴不知抿唇,稍微加重力道,在殷晴乐蹙眉再度强调之前,宴不知转过手掌,擒住她的细腕。
他的眼睛被遮住,可说话间,殷晴乐似乎能看到宴不知眼底的盈盈笑意。
“除去灵体破损,温姑娘还与你说了什么?”
“没别的了。”
宴不知勾起唇角,把殷晴乐往他身前拉了拉:“多谢你来看我。”
殷晴乐小脸泛红:“为什么这么——哎!”
她被宴不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到掌心处蔓延而上的冰凉。待反应过来时,男子薄唇已离开掌心。
“你、你——”殷晴乐面上猛地蹿红,她急急抽手,“你报复我!”
他一定是还记着当初她偷溜进房间,亲他掌心的仇,借机返还给她。殷晴乐双掌相握,摩挲许久,终于把那点寒凉盖了过去。
“讨厌,恃病行凶。”
宴不知听出她话里的笑骂,不想她恼火,起身打算解释。
殷晴乐替他按住布巾:“你别乱动,我帮你按着,说不定缓解的速度会快些。”
“生气了?”宴不知问。
“没有。”
“你早膳和晚膳都不曾用过,可是饿了?”宴不知又问。
“没有啦。”殷晴乐嘟嘴。
她揭开布巾:“你睁眼看看,能看清楚一些了吗?”
毕竟是修士,恢复的速度是凡人的好几倍,根据温如月的交代,体内灵脉舒活后,视力在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好转。
遮眼布料移开时,那双狭长黝黑的凤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一脸担心,忍不住往下微微弯了弯。
“我看见你了。”宴不知轻笑,他撑起身子,“接下来不用麻烦,我能自己疗伤。”
“不成,我得看着你。”殷晴乐双手抱在胸前,做出老谋深算的模样,“万一你有什么突发状况,我好即使去喊温姐姐。”
宴不知的目光追随殷晴乐的身影,眉眼带笑。他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面色微变,捂唇咳了起来。
原先惨白的面容一下子涌起绯色,他极力压制,胸腔的咳意和喉头的血腥却一波接一波。
令人着迷的温暖笼了上来,殷晴乐扶他起身,哄孩子般慢慢地拍背:“你别忍,把淤血都吐出来,会舒服很多。”
宴不知攥着躺椅扶手,目色凝滞。无论多少次,他都不会适应这个状态,他想依偎过去,靠上少女的肩头,把脸埋进她的发间,让自己完全属于她。
但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之前是,现在更是。殷晴乐可以不管不顾,痛痛快快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宴不知不行,他必须处处为她考虑。
窒息感涌上,污血从指缝间流出,宴不知唇角翘起,露出自嘲的笑容。一边瞻前顾后,一边无法抑制地失控,所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或许就是这般模样。
“所以,我让你别硬忍。”耳畔响起带笑的调侃,“你看你,咳哭了都
。”
“这不是——”
宴不知努力为自己申辩。
温暖指腹蹭上,他的心跳骤然失了节拍,稍显清明的视野中出现放大的小脸。少女纤细的手指上滚动一颗冰凉水珠,正眉语目笑地撑着扶手,仰脸看他。
“眼泪都出来了,还想反驳。”
“我没哭。”
宴不知辩白,慌乱间举起左手,想擦掉眼角沁出的生理性的泪滴。
“你左手腕受伤了吗?”殷晴乐注意到了什么,“为何裹着绷带?”
“小伤,不碍事的。”宴不知抹去唇角血水,背手藏起左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要问,好吗?”
言语间竟带了几分祈求。
“那我不问。”殷晴乐很善解人意,“除了那处伤,还有哪儿是我不能碰的吗?”
她将温如月给她的外敷灵膏拿了出来:“要是没有,我先帮你给前额的伤口上药。”
那道剑创实在触目惊心,举剑刺向眉心时,他一定是抱了必死的觉悟。一想到这儿,殷晴乐的心就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再回祭厅踹那堆肉块两脚。
宴不知沉下目光,微微一顿:“阿乐,你不必如此。”
殷晴乐:“?”
“我是说,你不必对我这么好。”宴不知缓声道。
殷晴乐搬了把小凳子,在他身旁坐下,以新的布巾蘸取药膏:“我和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吗?”
“再说,你对我也很好。你既然这么说,我也要哭着喊:‘知知哥哥,我不配你对我那么好,快把我扔下飞船给玄赤宗陪葬吧。’了。”
她轻点宴不知的前额,心疼地抽了口气,轻柔地把灵膏抹了上去。宴不知没躲,他半仰起脸,有些无助地任她摆布。
“我之所以照顾阿乐,是因为你对我有恩,可你的善意,从一开始便是无缘无故的。”他放软语气,生怕吓到殷晴乐。低垂眸子,长睫羽如同振翅蝴蝶,不断地忽闪。
“我并不是质问你……”只是陷得越深,就愈发舍不得,愈发的茫然无措。
“关于这个问题。”殷晴乐手指一紧,将宴不知的下颚抬起,将药膏抹匀,“我肯定有朝一日会和你解释清楚。”
“但我要申明一件事,我最开始对你的喜欢,和现在对你的喜欢,是截然不同的。”她笑盈盈地放下布巾,去握宴不知的手。
宴不知的手蓦地一松。
下意识翻转手掌,扣住覆上的五指。掌心一紧,殷晴乐施了力道,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你一路上都在保护我,甚至是不顾自身的安全,也要救我于水火。在知晓我与你并无缚心咒的约束后,也没有把我扔下。还让我花你的钱,纵容我仗着背后有你各种冒险。”她弯起眉眼,如数家珍,“知知哥哥,我怎能不喜欢你。”
她不再像初见那样,满口他听不懂的话语,所述桩桩件件,皆为二人共同的经历。
“我超喜欢你的。”她握住
宴不知的手,柔声道。
宴不知无法抗拒她直白的表达,低下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不喜欢我吗?”殷晴乐语调转下,很是受伤。
“不……我是喜欢的。”宴不知轻声答。
他很想反握住殷晴乐的手,把她拉到跟前,勾住她的腰身叫她无法挣脱,听凭自己诉说爱意。
但他怕自己回答的不好,反而叫她失望。
“那你要告诉我嘛。”殷晴乐低头弯腰,耐心地逗宴不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原来如此。
宴不知温声道:“阿乐,我喜欢你。”
殷晴乐:“!!”
宴不知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像他这样含蓄克制的人,突然的直球有多大的杀伤力。
不管几次,都习惯不了。
她两腿一弯,吧唧一下软在地上,用空余的手捂住脸,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头顶,宴不知撑起身子,忍疼朝她露出笑容:“我学得好吗?”
殷晴乐嘴唇发抖,颤抖着抬头,双目很不争气地蒙上层涟漪。她支吾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把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我、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度娘。”她手脚发软,从地上站起。
又忽然扑倒躺椅上,环抱住宴不知修长的白玉颈,往他泛红的眼角轻啄一口。
“记得一炷香后洗掉灵膏,温姐姐说了,及时上药不会留疤。”她一溜烟儿往外蹿,跑得飞快。
跨出门槛,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打开屏幕。
最开始弹出一大串警告,诸如该手机可能已被污染,白板随时会再度弹出,请她警惕白板诈骗云云。
而后提示栏出现:
【经检测,深度接触已达90%,任务已进入收尾阶段,是否进入人工服务模式?】
【是】
【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