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原,黑土,交接之地,宛如道亮眼的分割线。轻描淡写地一划,将世界化为黑白两色。殷晴乐跑得眼冒金星,看到宴不知后一个急刹,踉跄着停住脚步。
她气喘吁吁地拿出手机,揉着眼睛,又把【檀清草使用指南】看了一遍。
【取一瓣草叶,碾碎捣烂,以汁水涂于修士印堂、太阳两处穴位,涂抹在任意一处,须臾后可安抚紫府,静心定神。】
殷晴乐抿了抿嘴,躲在暗处,偷眼瞧倒在浮冰碎玉的堆雪中,费力压制魔息的宴不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闭眼冷静许久,没立刻上前。
殷晴乐:【檀清草能压制心魔吗?如果不能,该如何压制。】
搜索栏:【不能。若想要压制,需进入紫府,精神交互,以神识驱散识海魔气。】
以更通俗的说法讲,殷晴乐需要进入宴不知的紫府,找到他识海内的精神体,身体力行把他哄好。她虽是凡人,和宴不知之间有缚心咒相连,进入紫府并非难事。
今日清晨,还靠额头相抵,进去过一次。滔天的火焰,冰冻三尺的寒意,殷晴乐只消回忆起来,仍记忆犹新。想到还要再进去一次,她就忍不住打哆嗦。
伸手抓住披散的黑发,手指用力,当场揪下几根青丝。殷晴乐抱头纠结,想问问搜索栏,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在不进入识海的情况下,依然能消减宴不知的心魔。
刚按下一个键,耳边传来一声咳嗽。殷晴乐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看见宴不知捂住额头从雪地里起身。他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翻涌的寒毒,脖颈处的蛛丝逐渐褪去。
一边咳嗽,一边强撑起身体,哪怕站在好几步开外,殷晴乐都能看到他身上的黑气。黑色的魔气缥缈不定,逐渐充盈宴不知的身体,飞出一点,又被压下一点,如是反复。
直到这一刻,殷晴乐终于确定,宴不知并不想放任自己遁入魔道。他想以剑修之身活下去,让自己重新再修真界挣得一席之地。
“宴不知。”殷晴乐下意识喊了一声。
宴不知浑身一僵,姿势僵硬地回过头。以往黝黑无波的眸子,此时通红一片,满是恶意。他看到殷晴乐,瞳孔倏地缩紧,挣扎着往外爬了几步,身体一软,重新栽在地上。
殷晴乐心里发急,当下什么也不顾了,来不及搞什么碾碎、搅烂,撕下瓣檀清草,匆匆朝宴不知跑去。
刚迈出一步,身后仙剑和光发出嗡鸣,晃动着阻在殷晴乐身前。宴不知双指并拢,颤抖着往前点去,操纵和光拦住殷晴乐的去路。
“别过来,我……”他费尽力气,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眼。
那团灰烬里的东西,绝不止幻魇妖的尸身,还有不知多少激发心魔的邪药。头疼伴随剧烈的耳鸣,把他的神智切成一段一段,呼唤声落入耳中,只余几个破碎的音阶。他不敢让殷晴乐靠近,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反伤害唯一对他好的人。
殷晴乐哪里肯听他的,见和光左摇右移,拦着她不让她上前
,当机立断向下弯腰,呲溜一下,从剑底钻了过去。
又往前蹿了几步,扑到宴不知身前,伸手去扶他。
手方伸到一半,被直接捉住。宴不知握住那只如月皓腕,掌中施力,用力往旁扯去。殷晴乐没能站稳,反射性地去拉宴不知的手。她拉着宴不知,两人都没稳住身形,摔在深黑色的浓墨黑土中。
先前还身姿飘然如鹤的男子,此刻早已神志不清。混乱的紫府刺激心魔,眸中是满眼魔障。他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腕,眼底再无温和。
“疼。”殷晴乐抽了口气,忍不住龇牙咧嘴。
殷晴乐握住潭清草的手攥紧,她感到一阵慌乱,自己真的能成功把灵草按在宴不知脑袋上吗?现在的宴不知可不会在乎她弱不弱小,他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的手腕上,似是起了折断的念头,令人胆战心惊。
这般模样,哪怕是面对最喜欢的纸片人,殷晴乐也怂了。
……要不,就这样吧。殷晴乐躺倒在地上,闷闷地想。等宴不知入魔后,铁定会变得六亲不认,她留在这儿死路一条,不如现在拼死一搏,把饭煮了。希望大活人在怀里消失的场面,不会给宴不知留下阴影。
她伸出手,凭着脑海中对古装衣料的了解,去摸宴不知的裤腰带。他的腰可真是细,男人的腰都这么细吗?她平日里怎么不觉得。
男欢女爱,殷晴乐只会纸上谈兵,心里想着先这样,再那样,食指还没勾上裤带,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呻/吟。宴不知的左腕上,赫然多出圈红印。他按住额头,吃力地喘息,试图拉回残存的理智。
“我,弄疼你了?我把你弄疼了……”他反复地说,五指松开。眉头紧锁,青筋直跳。
殷晴乐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她鼻尖一酸,没忍心继续下去。她使劲给自己鼓了鼓劲。要不,再努力一把吧。
宴不知吸了口气,推开殷晴乐,勉力从地面站起。手指微动,想祭出真气,又怕误伤殷晴乐,二度散去。心里兀自纠结,怀中猛地一重。殷晴乐拦腰抱住他,像颗肉弹似的,和宴不知一起摔回地上。
只是这一次,双方的位置却互换了。殷晴乐由下转上,短暂地按住了宴不知。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映入宴不知的瞳孔深处,看得他心头无端一颤。
殷晴乐掰断草叶,两臂前伸,拇指抵住草叶,按在搜索栏给出的穴位处,用指甲掐出汁液。
“别怕。”她捧起宴不知的脸,轻声安慰,“我在这里。”
殷晴乐不确定印堂在哪,太阳穴却分外熟悉。哪个学生没做过眼保健操,第四节按太阳穴轮刮眼眶早就倒背如流。
伴随潭清草起效,宴不知垂下眼睑,纤长的睫羽动了动,眉宇间稍有舒缓的迹象。
殷晴乐紧张地问:“好点了吗?”
宴不知的目光偏转到一旁,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过了许久,低低地回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