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你是没见过哪吒那杀星的模样,我和哥哥两个人一起上阵都差点被宰了,这种家伙还需要救?真去了那,还不知道谁救谁呢。”
“让她一个人瞎晃悠吧,别折腾我了。”
姜子牙走过前去,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说:“这里不需要你了,你既然是为了助周而来,协助战友也是助周,快去!”
木吒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跟着杨婵走了。
姜子牙把他当耗材用,他灵力没了大半,面无血色,还晃晃悠悠地踩着剑,飘在空中,面无表情地把在马上挣扎的杨婵一把提溜到剑上站着。
杨婵突然被提到空中,正要挣扎,就听木吒阴阳怪气地说:“您别乱动,摔伤了,那杀星又该找我麻烦了。”
杨婵一噎,真就不动了。
木吒这个人说话偶尔难听,但本质上是个蛮懂规矩的人,他没有故意吓杨婵的意思,飞的又低又平稳,比哪吒简直靠谱了千万倍,就算杨婵在剑上无所依仗,也能一路平稳,丝毫没有摔下去的风险。
而等到了敌营,还未看到哪吒的人影,就看到了两条巨蛇,一条赤色,一条黄色,冲天而起,两条蛇高昂着头颅,吐着蛇信,在黑夜里异常显眼。
木吒的脸上有了波动,低飞的剑立即升高,他高喊道:“哥!”
他这一嗓子喊得,直接把藏在暗地里的敌人喊出来了,一只人面鳄鱼身的狴犴跳出来,长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一口咬住了木吒脚下的剑。
杨婵手中幻化出一把剑来,双手紧握着剑,对着它的头毫不犹豫地直直插了进去。
狴犴嘶吼出声,拼命挣扎,将剑上的两人挣扎了出去。
杨婵和木吒双双从高空落下,木吒竖起两指收回了剑,然后指挥着它去接杨婵,不想,狴犴的主人王魔跳出来一剑劈开,挡住了接过来的剑,木吒一边向下坠落,一边眼看着杨婵急速往下栽倒。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跟王魔打了,他拼命朝杨婵伸出手,想把她拽过来。
杨婵当然没有指望他,她一边向下坠,一边双手快速捏决,低声念咒,在扬起一阵轻柔的风前,被某个人一把搂住了腰,从半空中捞了回去。
欸?
这个怀抱好像有点熟悉。
杨婵抬起头,看到了哪吒。
哪吒黑着脸,在她喊人之前骂了回去:“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到这来作死干什么?!”
杨婵被喊的一愣,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道理,先把气势吼了回去:“要说话就好好说,你吼我做什么?!!”
她今晚到处找人,一路颠簸,本就焦急,这会儿没得个好脸,被吼了,焦急变成怒意,气上头来,跟哪吒不顾场合地吵起架来。
“你才是有病!大晚上的不回家,不回去就算了,连个信儿也不报,我担心你出事,能不出来找人吗?!!!”
哪吒闻言一愣,心里都变成蜜糖了,还故作高冷地哼哼道:“我能有什么事?大惊小怪!”
木吒见到杨婵没事,松了口气,听到他俩旁若无人的吵架,竟然敢插话进去,说:“对,他个杀星能有什么事?大惊小怪。”
哪吒和杨婵双双瞪向他。
木吒:“……”
他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在他思考的间隙,王魔持剑砍来,他忙着对付,没再乱说话。
吵架被忽然打断,杨婵一股无名火散去了,她冷着脸,看着哪吒果然又是一身血,抓住他的手,翻来翻去,然后又去他肩膀和胸口上看有没有伤。
哪吒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不耐烦地说:“哎呀,没看了,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别人的血。”
杨婵狐疑地眯起眼睛,问:“真的?”
哪吒终于绷不住笑了,他笑着问:“难道是假的?”
杨婵心有疑窦,回:“有可能。”
哪吒把她的脸当面团揉,说:“你太低估我的实力了。”
杨婵哼了一声,说:“你要是真的很厉害,早教会我飞了,你看看这里一群人,单我一个人不会飞,可见,你水平太次。”
哪吒更用力地揉,说:“徒弟天赋有限,关我这个师父什么事?”
杨婵把他的手甩开,要不是眼下在空中踩不了他的脚,不然,杨婵定要报复他。
哪吒放下手,搂住她的腰,飞向更高处,然而远离黑暗,前往无所藏匿的高空中,月色下杨婵脸上专程擦过的血渍也暴露无遗。
哪吒皱着眉,立即掰过杨婵的脑袋,问她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杨婵一僵,终究没有遮掩,难过地说:“杀人了。”
“哪吒,”她低下头说,“今晚上死了挺多人的。”
哪吒一顿,看向被他们砸成一片废墟的敌营,回:“死人是正常的。”
杨婵声音闷闷地:“但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少看、少做、少打听。”
“掩耳盗铃吗?”
“怎么算是掩耳盗铃呢?”
哪吒笑了一下,说,“这世道,你能管住自己就已经是最大的善了。”
杨婵一愣,看向哪吒,哪吒温柔地笑了笑,说:“我家有个大善人,所以,我代你把恶事都做了吧。”
说罢,他便捏决放出一片大火,烈火灼灼,是深夜里的坠入地面的烈日。
木吒打斗中忽然遭大火,差点被烧,不顾礼仪,破口大骂,金吒也赶紧收了怕火的灵蛇,飞向了空中,空荡荡的敌营里,在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中,忽然传出一道尖锐的喊叫声。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杨婵吓了一跳,她在烈火中看到了一阵黑烟,黑烟隐隐约约变作人形,而火追着飘散的黑烟越烧越大。
“那是……”
哪吒神情冷峻,目光戏谑,勾唇,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解释道:“那是华山圣母。”
杨婵一惊,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那道黑烟化作了和她相似的样子,只是她一头白发,在火的灼烧中,叫嚣着:“无知小儿,我是华山圣母,向天求雨,拯救千万百姓,功德无量,你敢烧我?!!”
哪吒哈哈一笑,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说的我好害怕啊。”
话虽这么说,火却烧的更旺了。
她叫的更加惨烈,杨婵皱起眉头。
哪吒不像杨婵,他善于杀生,且喜欢杀生,他此一生干的最顺手也最畅快的就是屠戮生灵。
姜子牙说少有人会真正喜欢战场。
他或许就是那种稀少的人。
他现在唯一担心地就是她叫的太大声,把他宝贝的杨婵吵到了,他抬起手像杨婵当年做的那样,蒙住了她的双耳,杨婵一愣,抬头看他,他却不看杨婵。
他死死盯着那个假货,脸上的笑意全是假的。
他是什么人他清楚,杨婵是什么人他更清楚。
什么乱七八糟的狗东西都敢来冒领杨婵的功劳,真的是不想活了。
他笑着问:“亲爱的圣母娘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道黑烟挣扎于人形和妖状,来回穿梭,痛苦不堪,自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哪吒自问自答:“我是华山山神呐,您不记得我了?”
那妖怪在剧烈的痛苦中猛地将目光重新落在哪吒身上,他身着一身红衣,面容俊美,神情冷峻,杀气腾腾,而他抱着一个妙龄女子,她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被哪吒蒙住了耳朵,皱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那双纯澈的金眸,圣洁却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厌恶,像是在看什么从地上长出来脏东西。
她不能忍受在这样的眼神。
她好不容易从低贱的小妖怪混到如今的地步,可以被打败被杀死,却不能再被轻蔑被鄙夷被践踏。
可她好不容易挣扎着伸出手想要一下掐死杨婵,却被更加凶猛的红舌拽了回去。
“你看起来没有一点想起我的样子。”
哪吒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说:“你忘了吗?你历经千辛万苦将我带到华山,亲手为
我塑造神像,为我求来百姓香火,日日夜夜守灯,唯盼我能复生。”
“大火烧来,功亏一篑,你为保我魂魄,以身祭天,命天降雨,救了天下,救了百姓,”哪吒停顿片刻,轻声说,“救了我。”
“圣母娘娘,你我之情谊,华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样的情谊,华山山民尚不敢忘,你,怎能忘掉呢?”
“我们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世代因缘,因果不尽,你怎么能忘掉呢?”
这个妖怪终于反应过来,她高声喊道:“是你们?!!!”
“竟然是你们?!!”
她生在阴暗里,借着杨婵的光芒才敢站在阳光下,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嚣张跋扈,在杨婵面前却不能,她那点对着杨婵的怨恨和不甘心全散了,只想着逃遁,哪怕重新回到阴沟里去做一个活下去都困难的小妖怪。
可是哪吒并不放过她,他要她置身于她向往的光明处,被她不该有东西活活烧死。
这样的死法很适合一个假借他人之名,无恶不作的家伙。
可一直没有动作的杨婵忽然在手中幻化出一把剑来,趁哪吒不备,挣出他的怀抱,从空中落下,紧捏着剑,跳入火中,哪吒一惊赶忙撤了大火,而杨婵却在火势存在与消失之间,一剑穿破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只是一道黑烟,固然没有什么好杀的,可是杨婵一边杀,一边抛出宝莲灯,粉色的光芒爆出,代替杨婵问责她的罪孽。
杨婵眼中的金眸在彩光中熠熠生辉,是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这样的光芒温暖、刺目却不可怕、痛苦,正是这个小妖怪生在黑暗里第一次看到光、向往光时该有的样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抓宝莲灯无法触碰的光芒,却听杨婵说:“你杀了很多人,吸取他们精魂增长自己的修为,罪无可恕。”
“我身为真正的华山圣母理当问责你的罪孽,追讨你的罪孽,”杨婵顿了顿,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我会送你去死。”
小妖怪和杨婵在飞速坠落,她看着杨婵,听到她的话,两张相似的脸对望着,最终,小妖怪闭上了眼睛,她轻声喃喃道:“如果我的因果是你……”
那便是她罪有应得。
她的身体在剧烈的光芒中遮蔽、掩盖、融化,然后消失。
杨婵长剑上的黑烟彻底散去,她在空中继续向下坠落,然后被飞速奔来的哪吒一把抱住。
离地太近,哪吒来不及再飞,只能当了她的肉垫,“砰”地一声滚到地上。
哪吒闷哼一声,又赶紧爬起来,去看杨婵的伤势,然而,杨婵望着天,在哪吒骂出声之前,望着远方的月亮,说:“我杀了人、师叔杀了人、你也杀了人,其实都不是好人。”
“你跟我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杀了就是杀了,生命珍贵,我不喜欢杀任何人。”
杨婵躺在地上,看着清冷的月色,思考良久,说:“不过,我刚刚想了一下,我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把该自己的责任推到你头上,这是逃避和虚伪。”
“杨婵……”
“哪吒,”杨婵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抱住他,然后说,“但是我又想了想,生命珍贵,不能轻易磨灭,所以,我以后如果要再动杀孽,一定会像今天这样认认真真地去杀。”
“生灵的存在和消亡都是必然,而我既然要做它命运的必然,就得认认真真对待每一个死在我手下的生命,不轻蔑、不鄙夷、不仇视、不随意,事死如生,如此,也算亲手了解一段或好或坏的生命旅程吧?”
哪吒听完,无奈地抱着她说:“你这算什么杀生?”
“算的。”杨婵指着这一片大火,侧靠在哪吒的肩窝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