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怔怔地合上了兽皮卷,问:“这个是你从哪得来的?”
少舸闻言,沉默。
杨婵又问:“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少舸在漫长的沉默中终于回答,他说:“这是大商的国书。”
“不可能!”杨婵说,“这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句都和我娘说过的一模一样,这是我娘的东西!”
少舸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姑娘的母亲为什么会知道国书的内容,但这是国书这一事实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这么肯定,是因为,”少舸看向面无表情的茶茶,说,“这是大商太子交给阿姐一人的聘礼。”
杨婵一顿,诧异地说:“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
说罢,她又连忙反驳:“怎么可能,殷商的太子怎么可能会跟九苗的罪人珠胎暗结?!”
杨家世代供奉殷商王室,杨婵幼时曾随着父亲与帝辛一家有过几面之缘,帝辛骁勇善战,为人阴鸷,但他夫人出身礼仪之邦,礼贤下士,养出的儿子也同样有礼有节的做派,深得帝辛长兄微子的喜爱。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不合规矩的事?
况且,他可是害的九苗大败,虽未做出屠族之举,但将整整一族贬为战争奴隶,生不如死,还不如像帝辛那般大兴屠灭之举。
“罪人?”茶茶忽然开口说话,她那双大眼睛鬼一样骨碌碌地转,机械地转到杨婵这边来又转到少舸那边去,喃喃自语,“罪人?人?罪人?”
她像是坏掉的机器,反复重复这些话语。
“人。”她最终落到少舸这边。
“人”一字像是触发她体内什么精妙的机关,让她脱口而出,她说:“我不是人,我是九苗的母蛊。”
少舸抓住她的手,喊:“阿姐。”
茶茶重复道:“我不是人,我是九苗的母蛊。”
杨婵被她奇奇怪怪地反应吓到,连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少舸落寞地垂下头,将茶茶干枯的手放到额前,说:“她一直是这样的,生下来就是这样的。”
她这一生唯一像人的时刻,可能就是少舸偷偷将她放走,然后她消失的那段时间。
少舸苦笑道:“让姑娘见笑了。”
杨婵皱起眉,问:“怎么回事?”
茶茶的曾经是不可以外道的秘密,但是眼下九苗覆灭,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少舸便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告诉了杨婵:“我们九苗一族最初不在如今的地界而长期驻守在扬州的钟山下,我们守得是一位不能窥得光明的神明,自开天辟地的时候便有了,他神力强大,睁眼便是白昼,闭眼便是黑夜,吸气会带来冬天,呼气会带来夏天,而一呼一吸之间便是人间飓风。”
“它便是上古神龙,烛九阴。”
“它神力过于强大,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去仙间,也不去阴间,从始至终滞留在人间。”
“这是一位慈悲的神,它知道自己太过强大,呆在人间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灾难,所以将自己埋在钟山下,不食不息,死一般的长眠。”
“后来......”少舸说到此,皱着眉,有些迟疑地说,“这位神明好像真的死了。”
“它庞大的身体在钟山下忽然消失,我们九苗一族陡然失去守护的对象,众人惶恐,以为会招惹天谴,极度恐惧之中,但是还是有人在慌乱无措之时踏出了走出地底的一步,走到阳光下为族人寻找活下去的新的依凭。”
“一个连一个,到后来,我们整整一族都迁出了地底,地上物资丰富,我们一族最开始过得很好,但好景不长,我们迅速陷入与其他部族的战争中,九苗一族一直是守灵人,心思单纯,阴谋诡计一窍不通,在当时的战争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在那时又有人提出回到地下,心灰意冷的族人们纷纷响应,可是,当我们重新向地底走时才发现,诞生于黑暗,却抛弃黑暗的我们,被黑暗所抛弃。”
“大家回不去了,我们就像地上那些人一样在地底呆不长,时间长了就会生病,死去。”
“‘回不去地底’这个事实大家不能接受,于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留在地底,最后发现只有一个办法,”少舸顿了顿,说,“在自己身上种毒蛊。”
“毒蛊与地底那些令人无法接受的阴寒之毒相互抵消,便能让我们长留地下。”
杨婵说:“可毒蛊也会残害你们的身体,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少舸点了点头,说:“是的,大家还是失败了。”
“我们彻底被黑暗抛弃,来到了地面上,这是这一场举族喂蛊的行动却意外养出了这世间最强的毒蛊,四象。”
“四象之蛊是万蛊之母,恰如阴阳轮转,变化无穷,无人可以参透。拥有这样的毒蛊,我们九苗就算回到地上也能好好生存,所以,大家最后虽然没有回到地底,但能在地上平安的繁衍生息,也算是个好结果。”
“力量只是一时的,没有一直强大的力量,你们九苗还是会灭亡,”杨婵说话不留情,“就如今日。”
少舸勾了勾嘴角,似嘲似笑:“先祖比我懂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