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闻蛮抬抬下巴,“那边那个小孩,裹得很厚的,他是ICE。”
“卧槽!ICE啊!我还没跟他交过手,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今天晚上找他双排?”黑白闻言就要冲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回头跟闻蛮说,“他好小,怎么感觉还是个初中生。”
“刚满十四岁,你给我回来。”闻蛮伸手拉住他,“他性格有点冷,有点孤僻,别过去吓着人家。”
“哎,行,听你的。”黑白被他拽了回来,挠挠头,回来了还往那边看,“他一个人吃火锅?有钱。”
他们的金钱标准不一样,对于这帮子打网游比赛的人来说,人均80的火锅已经能算得上贵了。
“有点不对劲,我待会儿去看看他。”闻蛮说。
他注意到雪微的视线方向,刚刚走的一对男女像是陪着他来的,应该是他的父母
。
半个小时后,雪微排到了号,服务员领他进去,看见他只有一个人,惊讶了一下:“刚刚在外面点餐时,说的是三个人,现在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雪微有点疲倦,他懒得说话,就回:“嗯。”
“那另外两个人的餐位要撤吗?”
“不用。”雪微懒懒地说。
他们排队时已经点好了菜,而且付过了钱,他怕麻烦,懒得动。
而且外边实在是太冷了。
雪微的手脚都已经冻僵。他坐下来,除了喝汤以外,没有什么胃口,就一边涮菜吃,一边看手机,十分钟吃一片白菜,十分斯文。
直到闻蛮轻轻走近他,食指指节曲起,非常轻地敲了敲他的桌子。
雪微抬起眼,望见的就是闻蛮一身黑色羽绒服,桃花眼在灯光照耀下漂亮得惊人。
他笑意温和:“又见面了,Ice,我和我有个队友在排队,服务员说前面有两位客人临时走了,我们就问了一下,看到是你,想问一下能不能拼桌?”
“呃……”雪微还在思考,闻蛮招手把黑白叫了进来——这是个皮肤黝黑的北方大汉,笑声爽朗,“我的ID是黑白!晚上跟哥们一起去打游戏啊!”
雪微同意了他们的拼桌提议。
空着的两个位置忽而坐满了。
他其实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他很少面基网友,大部分时候,也是一大群人在那里玩,他自己玩自己的。玩剧本杀,大家交流,他一个人盯着剧本,扮演自己的,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雪微仍然默默地自己烫着菜,不过他出于礼貌,把手机收了起来,于是烫菜的速度变成了五分钟一片。
黑白是个自来熟,东北汉子自带一种令人亲近的气场,他问了雪微一些问题,比如多大啊,游戏经历啊,操作细节啊。
雪微也喜欢研究这些,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现在狙击武器里就没有比AWM和TRG更好的枪!!”
“对对对,你说得对。”
“但是TRG的手感还是要更散一些,你有没有觉得?虽然数值上没有很大的区别,但是它那个……”
“对对对,所以我用那把枪时一般都把设置调成……”
雪微的印象里,那天晚上,是他和黑白一直在讨论,并且喝了很多啤酒。
闻蛮倒是话不多,以至于他一直有个错误印象,那就是闻蛮不钻研战术,和他不是一个流派的。他那天很平静,只是看着他和黑白两个人讨论,眼底带着一些笑意。
那时候也还温文尔雅,和现在老流氓的感觉不一样。
雪微是一杯倒,那天晚上很快就喝醉了,他喝醉了,又冷,黑白去外边打车了,闻蛮扶着他,看着他在路边蹲下。
他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有点发烧?”
雪微脸色嫣红,闻蛮伸出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和他还不熟,陌生人之间的接触,雪微一般很抗拒这样的接触,但是那天他没有躲。
闻蛮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很温柔的一双手,肌肤很柔软。
那触感让雪微想起他的母亲,童年时也曾这么触碰他。
他的眼泪忽而冒了出
来。
闻蛮收回手,被这蹲在地上的小孩哭得措手不及:“?”
他跟着蹲下来,看了他半天,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雪微胡乱擦着眼泪,声音哽咽,过了很久之后才说,“就是你很像我妈。”
闻蛮:“。”
他哭的时间不长,因为他不是喜欢沉浸悲伤的人。雪微很快就不哭了,并且觉得有些丢脸。
他居然在陌生人面前喝醉,还哭了。
闻蛮看到了像没看到一样,他蹲在他身边,轻轻问他:“回哪里去?你是不是在住院?还是病好了?”
“病好了,但是以后还要住院。”
雪微听说。
他又说:“但是今天可以出来住。”
闻蛮听了半天才听懂他意思,随后问他,声音还是轻轻的,哄小孩似的,“那你住在哪呢?我们要送你回去,该送你回哪去?”
雪微:“我不知道。”
闻蛮正想建议回医院的时候,就听见雪微说:“可我也不想回医院。”
闻蛮:“好,那就不回医院。”
……
后面发生了什么对话,雪微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喝醉了,他只记得最后闻蛮和黑白把他带回了他们租的屋子里,给他分了个小房间,让他在那睡了。
他仍然记得那天闻蛮的脸。那么高的人,蹲在他身边,一双眼冷静又温和,街边灯火璀璨,远处的车灯迷蒙。
他对他有一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平和从容的耐心和宠溺。
……
这个梦快要结束的时候,推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雪微想睁开眼睛,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睁不开眼睛,他的脑子迷迷蒙蒙的,浑身都很沉重,什么都记不起来,一动也动不了。
“闹闹,我进来了?我敲门你没听见。”Alan在门口咳嗽了一声,“这就睡了?闻蛮说就算你睡了也把你叫醒,可不是我要的啊。我给你带了零食……”
Alan把东西放在门口,忽而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闹闹?”
他开了灯,走进来看了看,雪微烧得满面通红,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发烧了。
而且热度不低。
Alan差点被吓个半死,他立刻打了队医电话:“快来!就在闻队休息室,二队的Now发高烧了!”
……
后面发生了什么,雪微已经没有印象了。
他睁眼醒来时,自己还躺在床上,不过边上挂着输液点滴。手背一片冰凉。
他正想爬起来的时候,耳边听见男人微沉的一句:“别动。”
是闻蛮的声音。
男人背对他,悄无生息的,雪微很努力才仰脖子扭过去,看见了他在干什么——闻蛮正在往一个热水袋里接热水,静音热水器什么声音都没有,吓人一跳。
接好后,闻蛮拧了拧热水袋旋塞,放平后拿在手上试了试温度,随后过来给他垫在手腕下面。
他低声问他:“烫不烫?”
雪微已经认清了现在的状况,他说:“有点烫。”
他以为闻蛮会想点办法,但是闻蛮的语气却忽而严肃起来:“烫也忍着。”
有点凶。
雪微往被子里裹了裹。
闻蛮低声说:“是不是忘记吃药了?还着凉。我看了训练室监控回放,进门就没注意温度是吧?”
雪微没敢动,他确实是自己忘了吃药,并且以为没有问题。
“打游戏也没注意时间,是不是?”闻蛮说,“之前告诉你要按作息睡觉。”
“他们都……加练。”雪微嘀咕了一下,并且有些叛逆,“我也是按照作息睡觉的,并且我还早回来了。”
他躺在被子里,什么也不动,只是看到闻蛮回来了,问他:“你就学完回来了?”
“和上次一样,临时航班。”闻蛮捏了捏鼻梁,像是无奈似的,“我的队员出了问题,我能不回来?”
“噢,我没有问题,你可以走了。”
他的点滴快打完了,雪微熟练地自己拔了针管,随后压住出血点,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感觉非常良好,正要下床时,却忽而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落地腿就软了,整个人差点往前栽过去,闻蛮见势不对,立刻站起身来扶住他,雪微一个没站稳,立刻就栽进了他的怀抱里。
闻蛮的怀抱滚热有力。
雪微一下子有点慌,他赶紧想推开他以示清白,但是闻蛮却不放。
闻蛮……往前一步,一只脚抵在他两脚之间,把他更深地嵌入了怀抱中,围着他的手臂也更进一步,往下收紧。
掐住了他的腰。
少年肌肤苍白,脸颊嫣红,整个人软得站不住,抱进怀里也显得有一些站不住,他是用这个怀抱把他提着、掐着、抱着,不让他动,中间也没有任何的松动。
“站不住了,还动?”
他听见闻蛮低声说,滚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尖。
外边同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有人的说话声。
“对,昨天晚上烧起来的,上午已经给他量过了,烧退了一点,但是后遗症可能还会出现比如眩晕无力等……”
“给他换点滴。”
“嗯嗯,不会吵到他的,我们都很小心,闻队也回来了在照顾,所以人应该是醒着……”
门被人推开了。
Alan推门走了进来,他身边是国家队医,还有提着一系列饼干小零食、清汤麻辣烫、水果篮的教练们,以及国家一队和国家二队的两个队长。
Pandora(代队长)。
以及silence。
所有人在进门的一刹那,都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纷纷静止。连大气都不敢出。
闻蛮倒是很随意,他抱着雪微,这时才松开手,抬起眼问候了一声:“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