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风声更响,周遭出奇的安静。
树枝头挂着的绿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堆叠,一缕银白的月光从中透出来,照映着站在树下的人。
她们已经离开了林青绮的篷帐,却没有回到狐族,而是赶到了鸟族外。
胥荣留在了篷帐中照顾林青绮,而木远则是跟着她们到了此处,准备去鸟族认人。
他们虽然没有看清那跟林恙晖合谋妖的影子,不过木远记得那只妖的声音。
那想要害她的鸟,她今日一定是要揪出来的。
沈素现在的敌人已经够多了,这种时候盟友中出了奸细是足以致命的。
这一路上灵破珠都被沈素攥在手心,她是想感受一下灵破珠的奇妙之处,只是这珠子在她手中并不安分,就像是知道拿着它的人并不是它认可的主人一样,沈素也没了兴致跟它多耗。
江蕊平总归是会有办法让灵破珠听话的。
鸟族大多数都是以树木而居的妖,所以鸟族族地和狐族圣地不太一样,她们族地随处可见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邬绣所住的地方也在树洞中。
现在鸟族和狐族的合作日益加深,有着狐二白的带领,她们没有受到阻拦就被带到了邬绣所住的树洞外。
她们在树下站了有一会儿,那棵树身开始慢慢裂开,黑亮的灵光从中渗了出来,带着寒意。
沈素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驱散寒意,一道黑影就从中钻了出来。
正是邬绣。
邬绣相较白日里,此刻的脸色更为难看些。
乌黑羽睫下泛着片黑青色,柔白的肌肤上浮着这样醒目的色彩,憔悴有些吓人。
“首领大人,深夜到访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素紧蹙起眉心:“邬族长,你这是怎么了?”
她刚刚问出话来,那还未合上的树洞里忽然传来了一道狠厉的女声:“邬绣,你最好放开我白长老!”
邬绣原是想说没事的,可这样的话都传进了沈素的耳朵,她自然是不能装作没事发生。
她咧了咧嘴角,满是苦涩:“一点族内的事让首领大人见笑了。”
因为邬绣的特殊能力,邬绣要避免灵言实现,一直以来都是尽可能的在少说话,族内发号施令的都是蘅苒。
可现在的蘅苒已经陷进了灵根局中,还已经对余暮寒动了心,并且知道沈素有害余暮寒之意,若是再放任她来做决策,难保她不会让底下的妖伤害沈素,所以决策权也就回到了邬绣手中,邬绣压是压得住她们的。
可既然是决策,避免不了要张口。
张口太多,意外也就多了。
今日族内的树洞都倒了两棵,两只喜鹊没了住的地方,正在跟她闹呢。
邬绣这样一说,沈素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一种可能,她朝着卫南漪的方向望了眼,卫南漪也恰恰是看了过来,她们想到了一处,狐二白更是直接将心中猜测直接
惊呼出口:“不会是蘅苒干的吧。()”
“嗯?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邬绣不太明白她们在说什么,沈素也就将刚才她们的遭遇都说了出来,听到跟林恙晖对话的妖天赋能力能够蛊惑人心,还能让修士被迫停下,跟她灵言类似的能力,邬绣皱了皱眉。
拧眉沉思片刻,邬绣这才轻轻摇摇头:“灵言这样的能力肯定是出在我们鸟族不错,只是不可能是大长老安排的。”
“你为何这么确定?”
邬绣没有再继续张口,她身后神展开一对乌黑发亮的翅膀,翅膀轻轻扇动,一根羽毛从翅膀上飘落,化作根根黑线,黑线在半空中凝聚,慢慢形成了文字。
她不敢说太多话,也就用文字来告知了沈素她们原由。
自从沈素告知她灵根局的事,在下定决心搭救蘅苒以后。
邬绣回到族中便将蘅苒禁足在她家了,虽说是安排了白孔雀一族的亲人去陪伴蘅苒,可她也没有松懈,只要她不在族内,她就会用灵言让蘅苒昏睡,蘅苒的修为虽然要强过她,可想要从她全力施展的灵言中挣脱也不太容易。
就算是醒了,也能立刻因为一些意外昏过去。
只有邬绣在族中的时候,蘅苒才是醒着的,她跟蘅苒的树洞就靠在一起,里面有什么动静,邬绣都是知道的,所以不会是蘅苒安排人做下的。
邬绣这样笃定,沈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究竟是谁做下的,她肯定是要弄清楚的。
她凝眉沉思片刻,这才跟邬绣说:“邬族长,木远是认得那只妖声音的,这样吧,你将族内会灵言之术的鸟都聚集到这里吧,只要让木远听过声音,我们也就知道究竟是谁做下的了。”
既是盟友,邬绣没有二话。
她满口应下,只是没有让沈素她们在远处停留,而是带着她们到了蘅苒所住的地方。
蘅苒的树洞十分具有个人特色,到处都是白孔雀自然脱落的羽毛,一片片串着挂在顶上,莹白细软的羽毛很是赏心悦目。
她们过去的时候,蘅苒正在她妹妹的陪伴下数珠子。
七彩的珠子在掌下流动,听到响动她才抬起来头,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底浮出一瞬的挣扎,只是很快就被厌恶所取代:“你们来做什么?”
比起那日在镜湖,她冷静了不少。
起码没有在见到沈素的瞬间就继续张口哀求沈素放过余暮寒。
邬绣刚想跟她解释,沈素却故意将尾音儿挑起:“我刚刚遇上了截杀,好像是余暮寒和一只鸟干的,我好歹也是雁碧山的首领,今日受了这样的委屈,自是要将凶手找出来,如果找不出来,我准备让你们全族陪着余暮寒一快死。”
“首领大人……”邬绣也有些被沈素的话惊住了。
狐二白抬手捏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去做她现在最该做的事。
沈素是故意在惹怒蘅苒。
能坐上大长老位置的妖,心中自然是有全族的,蘅苒当然也是在乎的,她忽然间将手中的
() 珠子尽数洒向了沈素,眸色微沉:“大胆!”
她洒出来的珠子,每一颗都冒着莹白色的光泽,以极快的速度弹向了沈素。
她天赋能力是没有什么攻击性,可终究是活了几千年的大妖了,还是天赋不俗的白孔雀一族,她妖力很强,这样的珠子真砸在了沈素身上,或多或少会多出来几个窟窿。
珠子还没有碰到沈素,一片衣袖就将它们拦了下来。
那素白的衣袖属于卫南漪。
卫南漪显然是没有想到蘅苒会突然攻击沈素的,她脸色不太好看,衣袖接住的珠子轻轻一甩竟是尽数砸向了蘅苒。
邬绣身上灵光浮动,挂满黑羽的翅膀挡在了蘅苒跟前,几根羽毛被珠子上的灵光磨碎了羽尖,她脸上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蘅苒的妹妹——蘅清没有征兆地站了起来,用力从身后推了一把邬绣:“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你要真是为了姐姐好就不应该将她关起来,姐姐这些年日日都在帮你处理族中事,难道是要夺你的权不成?还不是你们黑乌鸦一族出的族长都是口不能言的废物,只要张口就会给族内带来灾祸!”
因为沈素说过知道灵根局的事越少越好,邬绣没有将蘅苒陷进灵根局的事告诉任何妖,也包括蘅苒。
蘅苒身边的妖都觉得她要关蘅苒是为了权利,自然说话也不太好听。
这种话就连沈素听了都在皱眉,邬绣听了该是多难过。
她仔细去看邬绣的脸色,只发现邬绣神情一切如常,这样的话她像是听过许多次了,半点波澜都没有掀起来,她转过身,平静地望着对她发火的蘅清:“蘅清坐回去。”
再没有太多的话了。
蘅清当然是不愿意的,只是邬绣声音刚刚落下,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跌落回了床榻。
这样的能力简直一点道理都不讲,若是不能及时封住邬绣的口,只要她张口那就是份会成真的诅咒,蘅清讨厌这样的能力,她被迫坐了下去,身体猛地一弯,脑袋突然间撞向了邬绣。
她将妖力集中在头顶,这猛地一撞,邬绣竟是一时不备被撞飞了出去。
邬绣原本是可以站稳的,可沈素却将地上的珠子悄无声息地推向了邬绣脚下,邬绣落下的瞬间踩到了裹着沈素灵力的珠子上,身体被拖着朝下坠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皱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依着她的特殊,她只能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性子。
见她摔了,蘅清眼中有喜色,可沈素明显看到蘅苒眼中没有跟蘅清一样的喜色,她没有幸灾乐祸,甚至有一瞬的怔愣,她朝着邬绣摔下去的方向伸出了手:“邬绣……”
她看着像是想去扶起来邬绣,刚刚伸出去的手却猛地一顿,停在了半空中。
蘅苒收回了手,不太舒服地朝着蘅清靠近。
蘅清揽住了蘅苒的肩头:“姐,你怎么了?”
“疼。”
她喊疼,蘅清立刻就横了眼邬绣:“一定是闷太久了!”
沈素觉得蘅清说的不对,蘅苒不像是闷久了,她更像是陷入了自我意识的挣扎,这样的状态跟盛清凝她们一致。
邬绣现在站在沈素这一边,沈素要杀余暮寒。
蘅苒的命是为了余暮寒死,现在去关心邬绣也算得上一种违背命运的行径。
疼就对了。
邬绣说蘅苒不在意她,那现在看并不是这样的。
只是蘅苒在意的东西很多,邬绣在里面算不上最醒目的一个,可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
听着蘅苒喊疼,邬绣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到了蘅苒身侧:“我看看。”
她一出声,蘅苒就下意识地朝着她伸出了手,她们谁都分不清究竟是灵言的控制,还是她自己愿意的。
蘅清一掌拍在了邬绣伸过来的手背上,她对邬绣是半点不留情面:“假惺惺,你要真关心我姐,就解了禁足。”
蘅清这样一打,邬绣的手就收了回去。
蘅苒眉心轻轻蹙起,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邬绣大概还是有些难过于蘅清敌对她的态度,她冷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在救她。”
蘅清还想说话,可沈素抢在她前头:“邬族长,你先去办我交代你的事吧。”
邬绣沉闷地点了点头,她朝着洞外去,准备将族内会灵言的鸟都抓过来,可她对一个刚刚威胁过蘅苒的人顺从,这再次点燃了蘅清的脾气:“邬绣!你跟外人合作,你要害了整个鸟族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也不算外人。”沈素走近了蘅清,俯视着坐在床上的蘅清和蘅苒:“我好歹也是雁碧山的首领,我被人刺杀了,找个真凶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蘅清不太服气,她想要故技重施,头刚刚低一点,一股灵力就拖住了蘅清的下颚,竟是硬生生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她撞上了双墨黑生寒的眼眸,屋中响起的轻柔女声成了追命的幽魂:“别乱动,你要是伤了小素,我就将你羽毛一根根拔下来。”
沈素由衷觉得白孔雀的羽毛应该能制成不错的饰品,也真心觉得卫南漪是个说话算数的好人。
看着被卫南漪吓住,朝着蘅苒怀中缩的蘅清,沈素感觉有软饭可吃真心不错。
卫南漪跟她从前的处处谋算不同,她直接是实力的碾压。
蘅苒没有跟卫南漪动过手,她不知道卫南漪有多强,可她能够感受到卫南漪压在她妹妹身上的力量有多强。
更何况她们身后还站着江蕊平。
她半抱着蘅清,任由蘅清在她怀中缩着脑袋:“首领大人想找真凶当然没有问题,可如果是想要我整个鸟族的性命,未免太过分了些。”
蘅苒不太一样了。
那是以肉眼都可以看到的区别,在蘅苒入局以前,沈素也算是跟蘅苒打过交道了,她会嬉笑间喊只大她二日的皈苍为爷爷,在邬绣跟她意见相左的时候,直接捂上邬绣的嘴带走,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的。
可现在她们踏进这树
洞很久了(),蘅苒看着就死气沉沉的。
她是威胁了蘅苒?()?[()]『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可以前的蘅苒应该不会在意她的威胁才对,毕竟那日里庾景发疯,她也没有收敛笑容。
蘅苒或许都没有发现,她已经不太像她了。
沈素望着蘅苒,眸光微颤,她没有将谎言继续下去,而是改了口:“蘅苒长老你也不用动怒,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伤害你们鸟族的,不过你要是继续跟余暮寒来往那可就不一定了。”
恩威并施,沈素也算是无师自通。
提到余暮寒,蘅苒眸光一点点迷离,几乎是迷失了自我,她喃喃道:“你为何一定要杀他?慕寒人很好。”
“他好?他好,那日里跟我求情的就只会是你一妖,而不是你,竺仙儿,艳霄二只妖,这还是她招惹的妖族女子,你可知他在人修当中还有多少红颜知己?”沈素字字句句从口中逼向蘅苒:“蘅苒长老,你要跟那么多女子分享道侣吗?”
“当然不行!”
蘅苒她们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当然不会接受跟其他人共用一个道侣,就算她们不计较,她们身边的人都是会帮她们计较的,现在冒出声音的就是刚刚被卫南漪吓住的蘅清。
蘅清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了,她从蘅苒怀中直起身子,微微扬起头颅,自有一番孔雀的骄傲:“我姐姐可是族内血脉最纯粹的白孔雀!怎可有人对她不忠!”
沈素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问题出在蘅苒身上,蘅清就算是跟她们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蘅清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忙转过头去:“姐姐,你不是说余暮寒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子吗?可他有那么多红颜知己的话又怎么能算的好呢?你莫不是被她骗了。”
骗蘅苒的不是余暮寒,而是命运。
蘅清所说倒是提醒狐二白了:“蘅苒,我记得你们一族,这一代就只有你一只命中带金的白孔雀吧,现阶段应该只有你的天赋能力能够抵消黑乌鸦灵言的不幸吧,你想跟着余暮寒,那你可有想过你要是跟着他走了,谁还能克制黑乌鸦的灵言,你的妹妹,你的族人,你们整个鸟族要怎么办?”
听到族人和鸟族,蘅苒有了动容。
大概是命运的安排,白孔雀一族每两千年就会出只带着幸运而降生,而黑乌鸦则是二千年会出现一只带着灵言力量降生。
因为黑乌鸦的力量特殊,大长老的身份是压制,往往需要年岁大些,修为强些的白孔雀来做,这样才能一定程度上压制些黑乌鸦会给族中带来的不幸,因为按着年份算下去,幸运白孔雀诞生的数量比黑乌鸦多些,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很顺利的,在蘅苒之前的每一代白孔雀比黑乌鸦大上一千岁。
按着她的年纪去算,族内早就该诞生另外一只带着福金气降生的白孔雀了。
可应该是因为上一任白孔雀和黑乌鸦活得都太长了。
蘅苒一千岁那年,族内没有新的灵言黑乌鸦降生,蘅苒两千岁那年,族内没有带着福金气的白孔雀降生。
() 族内都以为天道要打破鸟族长期以来的平衡了(),当时的鹰族都做好了要接任族长之位的准备?()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想到她二千岁那年,她们等来了一只灵言黑乌鸦,那就是邬绣。
邬绣的天赋比她前辈们都强,所以她出生就克死了她的父母。
也因为这,族内没有妖愿意照顾她。
蘅苒的命运就是要跟灵言黑乌鸦达成一种平衡,所以她将邬绣捡到了她身边养着。
好容易把邬绣养大了,上一任族长也死了,邬绣继任族长,她就自然而然待在了这个大族长的位置上。
她至今都还没有等到另外一只能够担任大长老的白孔雀,狐二白没有说错,她一旦从族内消失,族内的某种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不幸会在整个鸟族蔓延,这并不是蘅苒想要的。
蘅苒喜欢余暮寒,可族人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她从降生开始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守护同族的,这是她的使命,她没有勇气因为一个男修害死整个鸟族,背后牵连着上万条生命。
蘅苒不敢,她背不起那样的责任。
可她渴望着余暮寒。
蚀骨钻心的痛感袭来,蘅苒漂亮的瞳孔渐渐变白,几乎要完全融于雪色中,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雪白的睫毛落了一滴泪珠,拽着蘅清的手紧了紧:“阿清,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