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宵没忘记他刚才那个“杀了我”的要求,只是对着这样一道凄惨的人影,实在有些难以下手。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法器一毁,梅文竹的生机肉眼可见地衰竭下去——他在这里待了太久,早已隐隐同这里融为一体。
“茶摊老板”仍旧站在沈映宵旁边,肢体也已经不再灵活。
“梅文鹤一直很听话,听我的话,听你师尊的话,也听那个东西的话。”它的嘴艰难张合着,话音越来越滞涩,“可我总觉得他像是在打别的主意。”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隐约有些猜测。等我死了,把我留下的东西带过去吧——若那东西有用,还望你顺手救他一把,这同你的目的并不相悖。”
一直到了现在,梅文竹也没有求人的意思,不知是觉得求了没用,还是因为沈映宵一直在他的暗杀名单上而心中有愧。
沈映宵看着那越来越破却仍旧没有散架的傀儡,叹了一口气:“不必多言。他毕竟是我师弟。”
这只话很多的傀儡闻言笑了一下,终于阖上眼睛,化作了一地尘土。
沈映宵看了它两眼,又去看他的本体,就见那具本就不大的身体越缩越小,最终化成了一只巴掌大的人偶。
人偶体表泛着莹润的象牙白,内里却有丝丝血光闪过,像是骨血精华炼成。
魔尊看了它一眼,移开了视线:“是个好东西,带着吧。”
沈映宵检查了
一番,把人偶丢进了本命洞府当中——就算这东西上面有无迹做的手脚,到了洞府里,一切同外界的联系切断,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这也只是以防万一。实际上沈映宵倒没找出它和哪里存在联系,而且这团东西的功效,他也隐隐猜到了。
最后在原地停了片刻,沈映宵道:“走吧,去找师尊。然后……”
然后去拜访一下那座藏了太多秘密的医仙谷。
……
医仙谷遍地花丛,满山都是各色珍贵的花草。
梅文鹤靠着躺椅晃晃悠悠地坐在树下,托腮望着远处的药田走神。
忽然一片树叶落下,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梅文鹤怔了怔,捏起它慢吞吞地摸了半晌,忽然笑了。
旁边的汤药已经放凉,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上面,居然反射出了诡异的斑斓光芒。
梅文鹤也不嫌弃,随手端起它喝完,一滴也没有剩。然后他站起身,撇下院里的躺椅,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屋里。
……
长寿乡中。
沈映宵没找到凌尘,倒是先发现地底的迷阵开始崩塌。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里同地面竟是相连的——村民们察觉异动,潮水般涌了进来,这些原本热情的人此时正提着各类兵器,一脸愤怒地望着他。
没等沈映宵回过神,几发弩箭就已经破空杀到。
敢于攻击修士的凡人真的不多,沈映宵望着他们,一时竟不知该怜悯还是愤怒。
这些兵器对修士没什么杀伤力,沈映宵想了想,干脆没有抵挡,不过这时一柄长剑刺破穹顶,钉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余波潮水般扩散而出,弩箭被推开,冲来的村民也七倒八歪,被远远推了出去,无法再靠近纠缠。
沈映宵一怔,明白过来,抬手握住了面前这把眼熟的剑。很快灵剑便带他升起,落回了地面之上。
凌尘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
外面也已经天光大亮。迷阵散去,沈映宵望着这个在晨光下闪闪发光的师尊,突然一阵心虚:“您还好吧?”……没梦到被人调戏之类的吧。
凌尘温声道:“还好。”
沈映宵欲言又止,却实在没法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什么。
这时凌尘往四周看了看,上前拉起他的手:“走吧,阵法要破了。”
两人踏剑升空。
沈映宵这时才发现,这城里竟还藏了几座箭塔。只是这东西压根突破不了他们的护体灵力。城主和城里的人满目猩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没多久,阵法彻底破碎。沈映宵望向下方,看到那些从修士身上榨出的寿命和体魄正在消失。城里的所有人都在老去,每一秒都比下一秒更加伛偻,直至满地枯骨。
“……”
他没有再看,收回视线,踏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