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狗是他们一起养的,当时自己乐颠颠地把狗抱到他面前,让乐有瑕取个名字,正赶上他心情不好,冷冷地说:“叫烦人!”
眼前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巧合。
靖千江不是没有见过跟乐有瑕相似的人,但他从来没有认错过人。
毕竟这一辈子,只有这一个人,能让他牵肠挂肚,刻骨铭心。
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他的招式,他的气息……
靖千江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在一阵阵往头顶上冲,心跳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夜风好像直接敲击在鼓膜上,引起一阵阵的耳鸣。
他仓促垂眸,黑暗中,一滴泪水流出,顺着挺直的鼻梁,落到了地面上。
曲长负平淡道:“殿下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多谢您的狗配合我立功,如果没有其他疑问,在下告退。”
靖千江转手提起身旁的宫灯,这团浅红色的光隔在两人中间。
曲长负立在夜色中,背后是漆黑的天幕与星光,衬得他整个人修长清瘦,肤色苍白,让人想起秋日清晨花瓣上结起的冰霜。
绝对不可能认错,就是他。
靖千江曾无数次地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想着曲长负跳崖之前是怎
么想的,绝望还是解脱?会对自己有过一丝半毫的不舍么?
想着他疼不疼,冷不冷,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怕吗。
想着他的遗骸孤零零不知道躺在哪里,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他心爱的人,他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怎会没有疑问?想问的实在太多了。
只是到了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不知是怕透露出话语中抑制不住的哽咽,还是怕太心急,吓到了他。
不论怎样,他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虽亦孱弱,但却是鲜活的,生动的,会耍心机,会逞口舌,会露出那熟悉的、薄情的笑,
真好,真好。
这一瞬,仿佛什么都是值得的。
靖千江沉默了好一会,才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平静地问道:“曲公子平日就住在相府吗?”
曲长负心说这话听着不对,怎么还认上门了呢?
他谨慎道:“看心情。”
这话说的,难道想去他家找他,还得先哄大少爷开心不成?
可惜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都从未明白过,该如何讨他喜欢,又如何留住他。
怀里有银子,腰间有玉佩,不过这两样东西,曲长负应该都不感兴趣。
靖千江最终将手里的宫灯递了过去:“天色已晚,曲公子拿着照亮?”
“不必。”曲长负果然很难讨好,对靖千江倾一倾身告辞,“明月足矣。”
靖千江目送着曲长负徐徐步下长阶走远,夜风吹动他的广袖衣摆。
他抬手,解开一颗衣扣,想把自己的外衣递过去,但看了眼手中的灯笼,终究作罢。
福保今日穿得少了,几乎已经冻成了冰坨,他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走到靖千江身边,幽幽地说:
“殿下,人都走了,别看了吧?”
靖千江头也没回,依旧望着曲长负离开的方向,许久,才将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
他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吗?”
福保道:“奴才觉得殿下很高兴,但也说不定。”
靖千江道:“哦?”
福保道:“殿下的心情就像这秋日里的天气,前几日单身近二十年的殿下突然害了相思病,每日吃不下睡不好,还非得穿白的,奴才担忧。今日见了丰神如玉的曲公子,殿下见美人而忘情伤,重新振奋,奴才欣喜。”
他瞄了靖千江一眼,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但曲公子对殿下,好像很厌恶,所以奴才又觉得……”
福保突然闭上了嘴,全身僵直不动,眼珠慢慢下移,明晃晃的剑锋正点在他的喉咙上。
靖千江手里拿着剑,根本没回头,和风细雨地道:“你方才的声音很难听,重新说。”
福保从善如流:“奴才愚钝,猜不到殿下现在是什么感受,请殿下明示。”
靖千江将剑回鞘,说道:“本王明日想赏你一座宅子,让你在京城安家。”
福保的眼睛刷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靖千江道:“但是就这么说说,也有可能不赏。你住王府的狗洞去吧。”
福保颤声道:“殿下……”
靖千江回身,似笑非笑:“本王的感受,便如你此刻。可以理解了么?”
福保:“……”
他卑躬屈膝,几欲落泪:“殿下,您那宅子,还赏吗?”
靖千江将手中的灯一放,拂袖从他身边经过,冷冷扔下三个字:“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