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顾东亭告辞,择了某个方向走着,拿出北苍望羲的铃铛,以灵力催动。
顾东亭目送着闻灯,直至他从视野里消失,取出法器和符纸,联络同门。
做完这事,他一振衣袖,盘膝坐下,静静等待。
一刻钟后,一道身影落入这片苍茫雪色里,绛红衣衫起落翻飞,眉目淡漠清冷。
坐在雪地上的顾东亭抬起头。
来者目光落到他身上,一扫而过,转身要走,他轻轻一拢袖摆,道:“步公子,若是寻你师妹,她往东面去了。”
*
雪渊东北某处,闻灯坐在一片足以挡风的石堆后,燃起一张火符,边看新得的那些乐谱,边等北苍望羲。
这些乐谱很是巧妙——指的并非音与音之间的构成,而是对灵力的运用。它们不以调动修行者体内自有的灵力为目的,而是驱动天地之间的灵气,来达成所求。
这和闻灯在入清净境前,施展术法的方式完全一致。闻灯越看越吃惊,不由拿出笛来试了一试,但很遗憾,凭他此时的境界和修为,仅能奏出前几段乐句,到了后面,身体便无以支撑,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发花,甚至开始耳鸣。
闻灯一连服下数颗丹药,才勉强缓解了这些症状。
看来越境学技能这条路走不通,还需要更加勤勉修行才是啊。闻灯暗道,依依不舍地将乐谱们重新收回刀鞘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风雪里出现一个人的身影,穿黑衣,身材瘦削,皮肤苍白,湛蓝眼睛。
闻灯一见,激动地抬手招呼:“北苍!”
来者正是北苍望羲,他飞身掠至闻灯身侧,不客气地从闻灯的瓜果盘里抓了个柑橘,剥开、吃掉,问:“你为何一人?”
“说来话长。”闻灯幽幽一叹。
北苍望羲又吃了个柑橘,皱起眉说:“步绛玄丢下你了?”
闻灯摇头:“出了点岔子。”
他将方才遇到的事简短说了一遍,然后告诉北苍望羲,想请他帮忙寻找步绛玄。
“这大名鼎鼎的步侠士,心思不如何细致啊,竟把你弄丢了。”北苍望羲剥了一地柑橘皮,摇头晃脑说道。
“可以帮帮我吗?”闻灯往果盘里添了许多小柑橘,问道。
北苍望羲将整个果盘抱起,说,“可以是可以,但这些算我的报酬。”
闻灯笑起来:“当然没问题。”
“那就出发吧。”北苍望羲收下果盘,满意起身。
“你要如何找?”闻灯好奇问道。
北苍望羲给出一个字:“闻。”
言罢,北苍望羲往前踏出数步,鼻翼翕动,四处嗅闻。
他在这风雪间嗅了好一阵,抬起手来,向闻灯招了招。
闻灯拽了一把火符,将斗篷帽子带上,踏进茫茫大雪中。
“你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不难受吗?”
走了一段路后,闻灯忍不住问。北苍望羲没有和谁组成队伍。一开始,闻灯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但当他方才独自坐在空寂的雪地里,忽然就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
天地是如此浩大辽阔,而他独身一人,周遭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活物,风雪喧嚣呼啸,却又静得可怕,仿佛下一刻,便要被这份沉寂给淹没了去。
这是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这些年,我都是如此过来的。”北苍望羲回答得无所谓。
闻灯偏首看了看他,问:“你为何不和你们学院的人组队?”
北苍望羲挑眉:“他们速度太慢了。”
闻灯登时无言,心说人类的悲喜果然不能相通。
但就在这一霎,他和北苍望羲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他们都听见了一个声音。夹杂在宛如嘶吼的风声中,一下又一下拍打翅膀的声音。
两人同时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中,在凌乱飞舞的密雪中,一个巨大的有翼妖兽显现出它的轮廓。
它有着长达数丈的翅膀,锐利的爪牙和尖长如钩的喙,金色的眼睛犹如燃烧着的火焰,居高临下睥睨着二人。
“是乌鹏!”
“神心空明初境!”
北
苍望羲和闻灯同时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于低境界的妖兽而言,这一批来到雪渊上的年轻修行者乃是狩猎者,但于境界较高的神心空明境妖兽而言,这些人族才是猎物。可闻灯和北苍望羲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兴奋之情。
“试试?”两个人境界都在清净巅峰,说这话时异口同声。
紧接着,都答道:“好啊。”
闻灯丢开碍事的斗篷,横笛唇边。待得笛音响起一瞬,北苍望羲提刀跃上半空。
笛音干扰了乌鹏的行动,整只鸟都往下沉。北苍望羲逼近它身前,弯刀一横,直斩双目。
但他没能成功。这乌鹏破解术法的速度极快,双翅往下猛拍,化被动为主动,尖喙反啄北苍望羲眼睛。
北苍望羲急忙旋身避让,闻灯立刻更换曲子,奏响一段杀曲,继而再换,吹起一首助阵曲。
雪原上的灵力疾速流转,一部分涌入北苍望羲体内,助他加重刀势、加快速度,一部分凝成犹如实质的锋刃,砸向乌鹏周身。
乌鹏身上的羽毛被掀落不少,双翼双足,甚至鸟头上都出现明显血痕。
北苍望羲的刀锋仍是向的它的眼睛,而这一回,乌鹏没能迅速避开,一对眼睛被斩碎,成了两个血窟窿。
疼痛令它仰头尖啸,双翼迅猛扑腾,发狠又发疯,不顾章法地还击。北苍望羲一记倒身想要退回,乌鹏沉身追击,其势之猛,难以回避。
眼见着北苍望羲要被它擒住手臂,闻灯将笛换刀,脚在雪地上猛然一踏,提气纵身,跃至空中。
闻灯出刀,一记大开大合的招式——独酌刀法最后一式,暮云收。
天地骤然变色,闻灯手上刀气纵横,于纷乱雪花之间,沉沉击上乌鹏面门!
刀锋所指,依旧是乌鹏那双眼睛。
乌鹏失了双眼,处于一种狂暴状态,根本不进行防御。
闻灯一招击中。它伤上加伤,又是一声嘶鸣,狂拍翅膀,在空中雪中盘旋。
北苍望羲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眼疾手快抓住闻灯,带他一阵疾退,退回雪地上。
两人退到十数丈外。北苍望羲甩掉衣袖上的雪。
闻灯盯着远处的乌鹏,轻轻吐出一口气,警惕寻找机会的同时,心中生出点儿疑惑:“我们俩并非同一队的,联手杀死它,算谁的?”
北苍望羲也不知道该如何算,张了张口,没说出个确切答案。
“先杀了再说。”他道,懒得思考这种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茫茫雪夜之中,一剑西来!
这一剑,剑光明明耀耀,凛凛浩浩,将雪夜照彻,夺目刺眼;剑意漫天漫地铺开,寒如冰,冷如雪,教人如坠极渊。
狂拍不停的风在这一刻止歇,乱雪顷刻碎成虚无。刹那之后,剑光逼上乌鹏咽喉。
如稠墨一般的夜色里,飞出一道血线。
妖兽脖颈被割断了。这一剑下,它脆弱得仿佛成了一张纸。
闻灯愣住了。
一道身影落到闻灯、北苍望羲与乌鹏之间,单手提着别人间剑,绛色的衣角起落轻旋。
他眉目极为英俊,一双丹凤眼,眼眸清黑透亮,但眼尾拉出的弧度异常清冷。
“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闻灯反应过来,重重拍了一下北苍望羲肩膀,再顺势抬起手肘,搭上他&#30
340;肩膀,竖起大拇指,“这颗妖兽头是我们的了!”
这时候,不远处的人走到闻灯面前。
他瞥了一眼闻灯的手,将它从北苍望羲的肩上捞下来,再从虚空里抓出一件斗篷,把这人从头到脚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