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绛玄那双漆黑的眼眸上,再次泛起了青色,灯火照耀下,显得异常诡谲。
“你……”闻灯变得紧张。
“离开。”步绛玄沉声道。他的影子不再是细细一道、斜横在地,它散开了,弥漫成雾,逐渐从地面浮起。
见状闻灯站起身,匆匆忙忙走向门口,“好……我去藏书室,我就在下面守着,有情况立刻叫我!”
黑雾朝着闻灯追去。步绛玄剑指一并,合上楼阁的门,再反手一抓,抓出别人间剑。
剑锋出鞘,向下一刺。
凛冽剑意在阁楼内扩散,四面八方犹如封冻般结出寒冰,影子被困在这层冰下,动弹挣扎着,却是无法穿破。
闻灯在藏书室里待了许久。
亥时之前,他边背书,边注意着楼上的情形,可亥时之后,困意悄无声息袭来,他防不胜防,迅速被击倒,往案上一伏、闭眼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察觉到有人走近,将他从桌前搬运到了别的地方。
翌日辰时,白玉京里敲响钟声。闻灯被吵醒,挣扎着睁开眼,看见的是一扇熟悉的菱花窗,窗旁立着书架,上面放着《妖兽大全》《灵兽大全》《灵植大全》《周国上下三千年》等令他头大不已的书籍。
这赫然是白玉京前院的静室。
再一看,他身·下躺的是他的午睡摇椅,身上盖着午睡薄被——都是步绛玄给他归纳整理到静室里面的。
闻灯想了想昨晚的事,推测出起因结果,把薄被往上拉了拉,重新闭眼。孰料数息过后,院子里响起了剑声。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
闻灯:“……”
若在平时,他不会觉得这剑声很吵,但现在是清晨。
他瞪着眼直挺挺从摇椅上立起来,推开窗,面无表情注视正在庭院中练剑的人。
那是步绛玄。暗淡天光下,他手持别人间剑,剑光似雪。
闻灯目不转睛盯着他,散发出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
步绛玄察觉到,轻垂眼眸,走过几招之后,剑势一缓,继而停下,转身看定窗后的人。
“你已睡了四个时辰,该修行了。”步绛玄和闻灯对视几许,开口说道。
闻灯:“……”
闻灯将眼瞪得更大,往自己身上丢了个洁净术,手在窗框上一撑,翻身跃出,一路走向门口,目不斜视、足下生风。
他疾走冲进食堂,点了四五样早点,坐到位置上后,心情逐渐平静。他掐算着时间,慢慢吞吞吃完,慢慢吞吞走回去。
时至辰正,步绛玄练完剑,在庭院中浇花。
闻灯没去帮他,而是将自己的摇椅搬出静室,放到庭院正中,当着步绛玄的面,盖被躺好、闭眼假寐。
步绛玄目光中多了几丝不赞许的意味,但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说什么。
过了一刻钟,有人来到前院外,将门环敲响。闻灯分出一抹神识查探,发现是徒无遥。他睁开眼、坐起身,向着院门踏出一步,又回头。
——通常而言,步绛玄浇完花便会回静室看书,但今日并未如此,而是坐在屋檐下煮茶。这人依旧是端正的坐姿,瘦长的手摆弄茶具,格外赏心悦目。
闻灯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去给徒无遥开门。
“闻师妹,这些日子,想约你可真是难。”门还不曾完全打开,徒无遥的声音先飘进来,语气带着笑,满是感慨。
“毕竟学海无涯。”闻灯说道,拉开门,侧身让出路来。
徒无遥朝着院内瞥了一眼,说道:“我就不进来了,就是帮人带句话——是明镜台那位陈复陈公子的话。”
“陈复?”不就是程复惊?闻灯一挑眉,“他说什么?”
“他想约你在公休日的时候一道去梅会。”徒无遥道,怕闻灯来神京城没多久,不清楚梅会为何,又解释:“最近这几日,是白梅开得最好的时节,神京城里有许多人都会到东山上赏梅,如此,就叫做梅会。”
“原来是赏梅大会。”闻灯给梅会做出定义。
徒无遥笑着道:“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要去雪渊了,那可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好好出去玩一次,如何?”
“还是算了吧。”闻灯拒绝。
徒无遥:“梅会上游人甚多,并非你二人独处。他怕你不自在,还请了我和于闲。”
“……他还真是体贴。”闻灯不禁佩服这人的细致。
“毕竟人家……”徒无遥又瞄了屋檐下的步绛玄一眼,语气里笑意更浓,但收回目光时,瞥到了闻灯颈侧。
那处有些伤痕,她话音一转,问:“你脖子上是怎么了?”
闻灯僵了一下,扶门的手屈起,说:“被虫咬了。”
昨天夜里步绛玄在闻灯颈侧留下的咬痕,眼下已淡了不少,看起来仅是两道细又短的疤。故而徒无遥听他这样说,没有太大的怀疑,只是感到奇怪:“这天气里还有虫?”
“步师兄最近在炼一种奇怪丹药,招虫。”闻灯面不改
色地胡说八道。
徒无遥目光一转,笑意幽幽,道:“那便同我一道去梅会吧,少在这里待一天,也少几分被虫咬的几率。”
闻灯心说你干嘛对程复惊约我的事这般积极,忽见徒无遥冲他眨了眨眼,然后看一眼步绛玄,又眨眼。
“你的意思是……”闻灯压低声音,他似乎有些明白徒无遥的意思,但想确认一下。
徒无遥眨眼眨得更加频繁了。
闻灯回头,看向步绛玄。
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不期然地遇上了对方的视线。步绛玄隔着庭院轻轻看他一眼,再垂眸,抬手取下小炉上的茶壶,揭开壶盖,往里倒入茶叶,说:“那一日,我也要走一趟东山,可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