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茫又紧张地看向徒无遥,问:“怎么了?”
徒无遥双目大瞪,一时竟然没能说出话。
另一边的于闲道:“接下来上场的,是她和北苍望羲。”
此言一出,闻灯立马想起开场那一局中,被北苍望羲一拳打飞出去的那名弟子,以及他肿成猪头的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闻灯启唇欲言,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抬起手,拍拍徒无遥的手臂,以示安慰。
“天意如此,尽力为之吧。”徒无遥一脸生无可恋,紧跟着叫道:“啊啊啊啊我的手开始抖了。”
“师姐,保重。”闻灯想了又想,只能说出这样两字。
周围的白玉京弟子也开口:“师姐,去吧。”
“师姐,加油。”
“师姐,不要怕。”
“师姐,就当提前感受巅峰对决。”
“师姐……”
徒无遥认命地起身,在走下去前,倏然跳了一下:“我上去认个输就溜!”
她从三楼直接跳到比试台上,烈火般的衣角轻灵翩飞。
闻灯往前探身,想将这场比试看得仔细些,忽而之间,有什么从身上滑落,周身袭来凉意。
他定睛一看,落地的是一件素白披风。
“咦?这是哪位好心人给我的?”闻灯把它捡起来,疑惑地问于闲。
于闲顿了顿,才道:“一个不曾透露姓名的好心人。”
闻灯觉得神奇:“那我如何还?”
“……问徒无遥。”于闲把问题转移出去。
说完,于闲将目光投向比试台,闻灯亦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扭头看回去。
徒无遥并未像上台前说的那般,直接认输溜走。她和北苍望羲互相致礼后,深深吐纳,小心谨慎地取下腰间的鞭子,作出一个起势。
北苍望羲依旧是快攻。
他的境界在清净境巅峰,而徒无遥还在清净中境,两者相差悬殊,打从一开始,他便占据上风。
徒无遥凭借灵活的身法躲了两招,但第
三招,终究是没躲过。她一连退到比试台边缘,险险要掉下去,这时,胜负落定的钟声响起。
北苍望羲站在比试台中央,道了一声:“承让。”
徒无遥一脸惨白,抓着鞭子的右手扶住左手,回答道:“是阁下武艺高强。”
三楼中,有人眼尖发现:“徒师姐的手似乎折了!”
闻灯眼皮一跳,细看的确如此,和于闲同时起身,一个捏住瞬移法器,一个点足掠出,来到比试台上。
徒无遥左手垂得极不自然,于闲帮她暂时治了治,再由闻灯扶着走下台。
离开比试台一段距离,她忍不住道:“啊,手断了手断了——这个北苍望羲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却听后方传来一个声音:“若是对对手怜惜,早就死了。”
听得此言,闻灯不由回头,目光正好和北苍望羲对上。近看之下,北苍望羲那双湛蓝的眼眸眸底,竟是深得如同漩涡。
他没看太久,收回视线,走出崇明楼。
秋会请来了白鹿洞的医修坐镇,闻灯和于闲将徒无遥送过去,诊治包扎之后,又陪着她回白玉京。
时辰还算早,武试还在继续,于闲又赶回明镜台,但闻灯没去。
北苍望羲是凌云榜第三,榜首步绛玄不落场,和他位置相近、有一争之力的程复惊同样不出手,武试第一日的结果,可想而知。
他午间没有吃饭,便去食堂买了些东西,慢吞吞吃着,走向大明楼。
步绛玄在前院。自从开始教导闻灯习刀后,他渐渐习惯在下午的时候,坐在屋檐底下看书。
闻灯怀抱一小桶淋满香辣调料的冷串,单手推开虚掩的院门,打眼一瞧,看见这人,笑起来:“步学霸,你果然在这。”
他径直走过去,不客气地坐到步绛玄身旁,将冷串桶放到茶案上,翻起一个茶碗,给自己倒了些茶。
秋风满院,衣角翩飞。步绛玄清楚地嗅到,闻灯身上多了些味道,并非食物的香,亦不是在外面染上的烟火气息,而是属于某个人。
步绛玄撩起眼皮,将闻灯看定,眉梢不甚明显地蹙了一下。
“你跟北苍望羲打过吗?”闻灯喝完茶,又给自己续上一碗,轻声问。
“交过一次手。”步绛玄面无表情道。
“想来是你赢了。”闻灯晃了晃脑袋,看向步绛玄,“你赢他,用了多少招?”
步绛玄敛眸,视线落回书上,向后翻了一页,淡淡道:“当时情况复杂,不能以招数定论。”
闻灯唏嘘说道:“他三招就把徒师姐打骨折了。”
坐在身侧的人未曾接话,他又吃了几根串,将手擦拭干净,起身走下长廊。
“我练刀。”闻灯取出那把日常练习用的刀,刀锋平递而出,指向步绛玄。
阳光自刀身淌过,亮得夺目,步绛玄却是不抬头、不给回应。
闻灯挑眉:“我变自觉了,你不给点夸奖?”
“修行一事,本当如此。”步绛玄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闻灯表情垮下去,拉出一张面瘫脸,转身用力挥刀。
两人不太说话,步绛玄偶尔纠正闻灯的动作,闻灯练刀练累了,便去茶案上到一碗茶,而步绛玄负责往壶中续水。
他今日开始刀术修行的时间比平日晚许多,当酉时的钟声撞响,才开始复习昨日学到的招式。
于闲在他练到第二遍的时候跑进前院,撑着院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闻、闻师妹!闻师妹!明日二对二的比试,抽签结果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你作何这般激动?难道明日的第一轮第一局,也出现北苍望羲了?”明日的比试和今日又有所不同,第一轮对战名单,会提前抽出。闻灯事先了解过,并不意外。
于闲连连摆手,喘着粗气说道:“不,北苍望羲不参加二对二,我要说的是,抽到了你。”
“什么?”闻灯一怔。
“不知是谁,把你的名字放入签筒里了!”于闲又是皱眉又是摇头,说得又气又急。
“那我的对手是谁?”闻灯放下刀,不可置信走向于闲。
“步靖川!”于闲回答。
闻灯脚步一顿,明白过来,回头看向步绛玄:“这混账整我呢?”
“告示牌上已将对战名单贴出来了,你队友那栏是空白。”于闲提醒道,对闻灯的话并不吃惊。闻灯在上午的时候向他们问过步靖川这人,加上步靖川是步靖华亲哥,稍加推断,便能发现这是在搞什么鬼。
紧跟着又说:“步靖川的队友是山阳学院的叶问灵,凌云榜十一,和那个姜国小公主关系特别亲近!”
步绛玄提着剑从长廊走到庭院中,道:“冲我来的。”
“的确不该是冲着我来的。”闻灯脸上表情淡下去,硬邦邦说道。
“再败他一次便是。”步绛玄神情漠然,又理所当然。
闻灯一时没去探寻他话里的“再”字,抱起手臂,转身问他:“你打?”
“莫非,你有其他想找的人?”步绛玄漆黑的眼眸瞬也不瞬注视着闻灯,声音幽冷,就像起跌在晚秋里的风。
闻灯学他瘫着脸,说你是榜一,我当然找你。
于闲就是来传话,见两人已有决定,要了杯茶喝,便离开了。
暮色四合,远树生烟,鸟雀斜飞归巢。闻灯一身水青色院服被染成深红,他立在秋风中,垂眸思索了一阵,开始在庭院里疾步绕圈,边绕边瞪一眼步绛玄。
步绛玄将冷茶从茶案上撤掉,烧水煮上一壶新的,对闻灯道:“何必慌张。”
“你不是我,当然不慌。”闻灯冷笑说道。
“静心。”步绛玄对他说道。
闻灯倏地止住脚步,杵在原地盯了步绛玄片刻,朝屋檐下走过去。他重重坐到步绛玄身侧,掏出玉笛,吹响那首《幽云散》。
吹笛的过程中,闻灯的神情终于沉静下来。一曲奏罢,在这被夕阳灼烧成一片赤红的庭院中,出现一个巨大身影。
闻灯对这个身影已不陌生,弯起眼睛,熟稔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它是一头身高高过屋檐、四肢粗壮、皮毛滑亮的熊,拍着胸脯回应闻灯,看起来很是兴奋。
“熊哥,明日可能又要你帮忙了。”闻灯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熊说道。
熊又将胸脯拍了拍,似乎在说没问题。
闻灯冲它笑了笑,将茶案上先前没吃完的冷串递过去:“谢谢熊哥。”
熊的口味比步绛玄更广,丝毫不介意麻辣油腥,不过细长竹签对它而言是个麻烦,闻灯不得不把串拿回来,上面的东西都捋下去。
做这件事&#
30340;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步绛玄:“你五年前初上凌云榜,步靖川五年前从榜上消失,你先前又说,数年前去明镜台打过人……你打的那个人是不是步靖川?”
步绛玄平平一“嗯”。
如此说来,步靖川之所以从凌云榜上消失数年、闭关苦修,约莫便是被步绛玄揍得狠了,心有不甘。
闻灯长舒一口气,弯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真切的笑意,眼眸深处,有细碎微光流淌:“我高兴了,我有底气了。”
“到时,你不必出手。”步绛玄看着这样一双眼睛,语气郑重。
“叶问灵肯定会集火我的。”闻灯却是摇头。
他将处理好的食物递给屋檐外的熊,起身伸了个懒腰,感慨道:“要是我能召唤出两个熊哥就好了。”
话音落地,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它用前掌指了一下闻灯的玉笛,又是捶地,又是低吼。
闻灯理解了熊的意思:“你是让我再吹一次召唤曲?”
熊重复着动作和吼叫。
闻灯看了看熊,又看看步绛玄。
步绛玄将他随手搁在长廊上的玉笛递过去:“试一试。”
闻灯说了声“好”,抓起玉笛,凑到唇边,开始吹奏。
这一次,一曲才到中途,便见熊的身旁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一只四脚兽,毛色灰棕相杂,眼眶深黑,尾巴蓬松,长度算不得短。
闻灯认得这种动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朝它伸手:“你好,浣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