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人来人往,白安还在不远处看着。
晓清静只能先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子里,把车窗全部升了起来,无奈的看着叶同尘,他知道自己现在原形毕露,已经不能再遮掩了。
他等着叶同尘质问他。
可叶同尘只是望着他叹息一般的问:“你的脚好了吗?”
晓清静先是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叶同尘在问他做平安时脚上的脓疮,又有些鼻酸,她在赵宝珠的过去就认出了他吗?认出了小瘸子就是他吗?
原来,她看到了那一世的他,那么早就认出了他。
晓清静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好像冥冥中注定好了一切,她机缘巧合接了赵宝珠的官司,在一百年前的记忆里“遇到”了他。
他坐在她的对面,在她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质问他,责怪他,而是很温柔的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抚摸头发里柔软的猫耳朵,“为什么不和我相认呢?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小清静?”
他在她的手掌下何止是鼻酸,那么那么久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猫的形态,他已经像个十足的人类,成功的人类,善于伪装撒谎的体面人类。
可她这样抚摸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抚摸他,让他特别想要变回猫,躺在她的手边,用牙齿轻轻咬她。
但是,他的恶果还没有受完,不能回去了。
他喉咙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又轻声说:“是不是因为你隐瞒了我什么?比如,我杀了村子里的人。”
晓清静瞳孔震颤,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她记起来了吗?
不,她不应该记起来,恶果还在他身上,他在她身上下的禁术并没有失效被破解,她的记忆不应该恢复才对……
“我杀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对吗?”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晓清静听不出她的情绪,只听出一点点困惑。
她在困惑,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只是隐约记起来一点点对吗?
所以她困惑,想要找他确认。
“不。”晓清静垂了一下眼,再次抬起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闭上眼说:“是我屠戮了村子里的人。”
叶同尘吃惊又困惑的皱了皱眉,她的掌心散发出盈盈的白光,闭上眼她就能感知到这一刻晓清静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闭上眼听见晓清静说:“他们分食了善水天师,你那么辛苦去找药材找粮食,可他们分食了你的师父,所以我杀了他们。”
叶同尘“看到”了他说这些话时的相关记忆,那是和她梦境一模一样的画面——
她带着一车车药材和粮食回到抱一道观,看到的是师父被分食,一群感染了瘟疫的村民听信了谣言,喊着善水天师的血肉可以治好瘟疫,就像蝗虫一样分食了他……
她师父那时候已经因为救治灾荒、瘟疫,耗损了一身修为,一直没有得到恢复,他们捆绑了他,嘴里甚
至说着:善水天师救救我们吧,只要一点血就能救活我们一家人,孩子还那么小……
她不知道是谁先割下的第一块肉,她赶回去时师父已经血淋淋的倒在井边死了。
所有人逃下了山,抱一道观出奇的安静。
她在这观中生活了几百年,送走一位位师兄师弟,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把她唯一的师父葬进了塔林,然后提剑下了山,封锁了山下灵隐村里的所有出入口,她不想听任何忏悔、辩解。
罪人不需要宽恕,她要杀光所有人……
“叶同尘!”有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了一双碧蓝的眼睛,那是小清静,他修成了人身,却保留了猫儿的蓝眼睛,像漂亮的玻璃珠子。
“你为什么回来了?”她皱眉问他。
小清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难过,他伸手握住她拿剑的手,和她说:“他们该死,该死,你杀他们没有错,但你不该为他们去死,毁了你的道。”
他突然用了禁术封住了她的穴道,夺走了她的剑,对她笑笑说:“我就不一样了,我本来就很坏。”
他杀光了村子里的所有男人,那些分食了善水天师的所有人。
满地的鲜血,他提着沾满血的剑,抬起头看见阴云密布之中,天雷滚滚,那是天罚……
一道天罚“轰隆”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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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清静忙把她的手掌从额头拿开。
上了锁的车厢里,他和叶同尘几乎同时睁开眼。
他看见叶同尘眼睛里的吃惊和震颤,她的手指那么凉,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不可置信的问他:“是你替我杀了村子里的人?”
“不是替你杀的。”晓清静在心里叹气,她总是习惯性去背负责任和过错:“是他们该死,是我想杀了他们。”他放低放柔了声音:“我在道观里住了那么久,难道看到他们分食善水天师,欺负你我就善罢甘休吗?”
他告诉她:“他们该死,你没有错。”
叶同尘仔仔细细看着他,原来他阻止了她?他替她杀了村子里的人吗?
这似乎和梦境里发生的对上了,她也看到了他脑子里的记忆,记忆是不会撒谎的,是吗?
“所以你一直在轮回承受天罚恶果?”叶同尘向他确认:“瘸子平安,还有你早死的父亲、爷爷都是你对吗?那你这一世呢?也在承受恶果吗?”
他笑了,“我的恶果已经在今天结束了,你救了我。”
叶同尘愣了愣。
“我这一世本该承受牢狱之灾,死在牢里,但你改变了我的命数。”晓清静这样和她说:“或许你的出现,就是为了结束我的恶果。”
是这样吗?
“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相认?”叶同尘问他。
“我那时对你下了禁术。”晓清静无比诚恳的和她说:“我违背你的意愿去杀了那些人,你难道不怪我吗?”
所以他不敢和她相认?不
敢让她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叶同尘觉得似乎是这样……可又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释,她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她只是读取了晓清静的记忆而已。
可没来得及再问,就有人敲了敲车窗。
是晓清静和戴也。
晓清静慌忙松开了手,像是怕外面的人看到他的猫耳朵一样往椅背后侧了侧身,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之前大厦里,她快昏过去时他哀求她:让我抱你下去吧。
其实车窗贴了防窥膜,看不到她们。
叶同尘抬手抹去了他的猫耳朵。
戴也在外面用钥匙开车门。
晓清静望着她,忽然欺身过来说:“让我再抱一下你好吗?我……等了很久。”
他只这样说,彷佛不愿意让她有负担感。
叶同尘朝他伸出了手。
他倾身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叶同尘闻到他身上干净的香气,似乎是佛手柑的气味。
他抱着她,手掌在她的背上紧紧拥着,在她的脖颈间哑声说:“谢谢你。”
车门被打开,他就迅速收回了手,冷风吹进来,吹乱他的头发,一丝一缕的白发。
“爸?你怎么在车上?”晓山青在外面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叶同尘:“我以为你走了。”
晓清静低着头出了车子,对他说:“想着还是该好好谢谢叶律师,就过来道声谢。”他没有回头,说:“我走了。”
风把他的眼眶吹红,他走的很快,像是怕再待下去自己就会失去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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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同尘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她很难想象她的小清静怎么“成长”成了这样的晓清静。
她记忆里就算小清静修成了人身,也是恃宠而骄的少年模样,他在道观里横行霸道,连她的师父念着他好不容易修成人身,也让着他。
她那时会不许他再睡她的床,和她贴着睡,哪怕是他再变成猫,贴着她睡她也会觉得不妥。
他气了好几天,在山里叮叮当当的砍树,做了一张小床挨着她的床放,问她:“这样总可以了吧?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她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他,还是觉得好笑,可那个好笑的小清静竟然变得这么稳重……老气横秋,见她会染黑头发,怕她怪责会不敢相认,拥抱也会小心确认。
为什么呢?
叶同尘还是觉得很多问题没有找到答案,如果是小清静杀了村子里的人,她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隐隐约约记得她是受天罚而死?
“热的。”晓山青把一杯红茶奶茶递给了她。
他和戴也上了车,疑惑的问:“你把镜头关了?”他看见车上的直播镜头是关闭状态。
叶同尘“嗯”了一声,让他先别开,问他说:“你养父的父亲和爷爷也是少白头吗?”
“是啊。”晓山青以为她是随口一问。
但她又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
晓山青想了想:“我只记得我养父的父亲是四十多岁就去世了,他从小没怎么见过父亲,至于他爷爷我就不太清楚了。”
四十多岁?这么早?
叶同尘又想起晓清静的白头发,只是少白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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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直播在他们回到律所后,就将镜头调去了警方那边,宋明明他们还在深入调查纪望和律师伪造证据的事。
这些天,叶同尘确实累坏了,晓山青提前让大家下班,也没打扰叶同尘就先离开回去了,想帮晓清静处理一些事情。
杭市的天黑的早,七点已经完全黑透了。
叶同尘却没在律所里,她带着金铃儿和空青在抱一道观里。
监控暂时被她关闭,她站在塔林里望着师父的墓葬青塔,对金铃儿说:“这次谢谢你了。”
“我不是为了帮你。”金铃儿却说:“我是为了让那些挖我坟墓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叶同尘看向她,她脸上还有少女的孤傲。
空青却朝叶同尘摇尾巴说:“也是为了帮叶天师,主人很感谢叶天师的!”
“空青。”金铃儿的手指点了点空青的脑袋,不许它说。
叶同尘笑了,在八点时贴符念诀,将地府之路点亮,和她说:“走吧,带着空青去转世吧。”
金铃儿回头又看她:“你确定要我现在走吗?你不想让我再折磨纪耀光几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