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接过了杂粮包。
其实说接住,不如说是是抓紧了。
因为早在他伸手之前,桑秋就已经把杂粮包塞在他的手心里。
他不用抛弃小孩子的自尊心,伸手去接过,只需要五指收拢,就能触碰到手中面食的温度。
李廷玉拿着杂粮包,眼神却没有放在包子上,而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桑秋。
他迟迟没有下嘴。
桑秋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将这动作解读为害羞。
于是体贴地按着他的肩膀,让李廷玉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然后就背过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留给李廷玉一个写题的背影。
他想以这种方式,体贴地留给李廷玉用餐的空间。
“......”
李廷玉拿着杂粮包,在椅子上坐着。
他看看桑秋的背影,又看看冒着热气的杂粮包。
熟悉和理智的界限再次被划开。
他现在确信自己在不同寻常的地方,却又被这熟悉的场景所吸引。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孩童时期的桑秋?
桑秋背对着他。
李廷玉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到桑秋手上的笔头一直在动,显然是在专心写题。
背对着的后脑勺黑发浓密,尾部有些卷翘,像是孩童小时候会冒起来的卷卷。
琥珀色的瞳孔对着自己的时候,像是带着清晨的阳光,耀眼且夺目。
现在是在他六年级的时间线上。
所以,他能见到小小个的桑秋,也在情理之中。
李廷玉抬头。
黑板上的侧边,用大大的粉笔字写着这个教室的用途。
[六年级第六届校级奥数竞赛培训一班]
他上的这所公立小学,和临近几个学校的关系都很好,也很看重各种竞赛经验。
再加上本身也是地区知名学校,所以几个学校一起举办的联校竞赛,能获得不少初高中的认可。
这也是他们能报的竞赛格外多的原因。
尽管如此,这块地人杰地灵,参赛人数也不少,竞赛的难度并不小。
就算是本校,也会在联校比赛前举办些培训班,帮助他们获得更多荣誉。
李廷玉想起来了一些,他确定这就是邻居说的,要试着拿奖金的竞赛。
他于是打开自己的背包,果然翻到了自己写过的竞赛试卷。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还有些稚嫩,但能看出来在努力写端正。
虽然隔了好几年没看奥数,但是好歹是高中前列的优等生,李廷玉仍然能看明白大半。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他拿着杂粮包,还是迟迟没能入嘴。
李廷玉不确定这里是幻境,还是别的场所。
入嘴的东西,他一向都很谨慎。
如果是真正的桑秋,他倒是不会这么犹豫。
但这是在奇怪的时间点,和不符实际的场所里出现的桑秋,对方递过来的东西,也许是其他有计谋的人交给他的......
李廷玉盯着桑秋的背影,胡思乱想了一会。
现在的天气转凉,杂粮包在手上吹了会风,已经开始变凉。
他犹豫的空隙,前边转过来一张脸。
并不是桑秋转过身来,而是他旁边那个趴着睡的人。
一个头发有点刺棱地炸起来,眼睛困困地搭起来,打着哈切从课桌上爬起来。
他和桑秋靠得很近,动作也分外亲近,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把脑袋搁在桑秋肩膀上,睡眼朦胧地看了一会。
直到桑秋摸摸他的脑袋,把他从肩膀上抖下来,对方才伸了懒腰,擦着嘴巴,回头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可以在这个年纪就和桑秋如此亲近的人,那就只有.....顾星河。
李廷玉和顾星河互相对视,没有移开眼神。
顾星河看了一会,眼里有些意外,礼貌地冲他笑笑。
他没说什么,又随意地转回去,似乎只是想回头看看而已,继续和桑秋说话,只是话题也转了转:“明明是我说要吃杂粮包,你才做的。”
“嗯,”桑秋的笔没停,随口道,“怎么了。”
话出口没一会,他才注意到顾星河的一系列动作,声音低低的,有点无奈:“我做的时候就跟你说,我要分给别人了......你小点声说话。”
顾星河:“我很小声了!”
桑秋:“所以?”
李廷玉抓起笔,假装自己在认真写题。
实则耳朵竖起来,听他们说话。
其实原本他的听力并没有这么好,但这个副本里,那些隐隐绰绰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这让他偷听更加方便。
“所以,今天我们也出去吃吧。”顾星河趴在桑秋肩头说,“你竞赛结束别搞吃的了,麻烦。”
桑秋默了一声,似乎没做回复。
但他抬起笔,用笔头钝的那部分敲了敲顾星河的额头。
这是默许了。
顾星河立刻笑起来,又趴在桌子上补觉。
他是不参加这个竞赛的,书包里一本竞赛书都没有。
会起这么早,纯粹是不想桑秋大早上一个人出去教室准备竞赛。
桑秋知道这点。
所以他看上去还是忙着自己的试卷,实则早就伸手,把顾星河翘起来的领子顺好,让他趴着更舒服。
顾星河趴着睡觉,偶尔抬眼看看桑秋。
他们俩挨在一起,一片温馨和睦。
似乎有一种名为亲情的界限,将前面的两人和后面的李廷玉分割开,划分成互相不容许进入的两块领地。
毕竟,在前面两人心里,哪怕对他再好,也比不过兄弟二字。
在亲情面前,其余人都会变成“别人”。
李廷玉看着熟
悉的画面,鼻尖仿佛传来自己家里熏出来的酒臭味,像是从自己心里隐秘的地方飘出来,提醒自己,你与他人格格不入。
他闻着自己幻觉中的味道,抬起手,看自己手上的杂粮包。
已经半凉了。
但还是传来香味。
这是前后“领地”唯一的联系。
李廷玉眼神晦暗,他盯着杂粮包两分钟,开始回想自己小时候,会在这个时候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