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齐良来说,那的确应该算是一段比较新奇的体验。起码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出那样冒犯的事。
梦里的齐祺和现实中有一点点差距,不仅是话稍微多一点,也可能也和心理认同形象有关,第一次梦里的齐祺并不是他上班的样子,反而是他十来岁的模样?
十来岁的齐祺穿着某某中的校服,戴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规规矩矩的坐在课桌前写作业。看到齐良出现,还会问他是谁?
梦境里的齐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了自己也不知道,而他的确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两人就这么聊着。
他叫他叔叔,和他讲了一些青春期的烦恼,例如自己的变声期比同龄人来得要早一些,那嘶哑如破锣鼓般的嗓音让他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被笑话。
再例如家里人对他实在是管得太严了,他非常羡慕班上其他同学都可以一起出去春游,但他却不行,因为家里人认为那是乱花钱的事。
瘦小的少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明明正当青春年华,却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自从上初二以后,学校几乎每个月都要买好几本练习册和试卷,开支的确比之前大了很多,不去就不去吧,其实那些也没什么好玩的…”
*
那些画面与其说是在做梦,更像是齐良通过什么媒介窥视到了齐祺的内心一般。
他看着齐祺一点点褪去青涩,看着他原本清澈的眼眸一点点变得灰扑扑的,像沾上水垢后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玻璃。
莫名的,不知为何,
他竟然生出了重新擦亮这块玻璃的打算。
梦里的齐祺的确对齐良做了一些不怎么礼貌的,甚至称得上冒犯的动作。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气都生不起来,还有种不知哪来的纵容心态。
毕竟是春梦嘛,地点也总是格外大胆的,有办公室也有地铁公交,还有一次是在家里。梦里的两个人都是汗涔涔,齐良将他额前的被汗打湿的刘海撩起,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张眉亲目秀的脸。
梦里的齐祺无比乖巧,不仅任由他撩起他的刘海,还将下巴支在他的肩窝处,面对面和他楼抱着,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一般。
“怎么又梦到你了…”
“真希望明天还能梦到你…”
“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每次这时候齐良就会轻轻摸摸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发质是偏细软的质地,手感还是挺不错的。
“你要是想着我,肯定就能梦到我的。”
不得不说,因为这样的关系,哪怕在梦境外的地方,只要齐祺在场,齐良的目光的的确确经常会无意识的停留在齐祺的身上。
绝大部分时候,齐良的这种关注都是下意识的,每次都是在自己还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的视线就已经聚焦在了齐祺身上。
长久的注意之下,不知不觉他或许比齐祺自己都还要了解
他那些小动作和小习惯。
知道他吃饭的口味,知道他穿衣服的尺码,知道他平时会在什么固定的时间段去喝咖啡,连他坚持不懈玩了好几年的游戏玩到第几关了都异常清楚,包括某些地方的长度也很了解…
他对他如此了解,但齐祺却全然不知。
*
“这是……什么意思啊?()”
齐祺紧张忐忑的时候就会不停的舔舐嘴唇,在他不知道舔舐多少次后,对面的男人也用最简略的语气概括了他知道的一切。
包括但不限于他是怎么知道他,以及他们之间梦里发生的事……
“好了好了,可以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齐良还要接着办公室往下说的时候,涨红了脸的齐祺主动打断了话题,“我知道了。”
他估计还以为那些画面都知道他一个人记得,以为那些都只是一场场春梦而已吧?谁知道另一人也会有记忆呢?
齐祺就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抱歉…”
对面的男人对他如此的反应一点也不诧异,他拖着下巴,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那个梦里的是不是你,所以我需要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我留下来睡一晚就好了呀。”
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此合情合理,虽然齐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又一时找不到别的理由反驳,于是也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
而齐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留了下来。
晚上在他们睡下不久,发生了另外一件非常尴尬的事:在约莫晚上十一点时,客厅的大门有了动静,似乎是妻子和另外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都有些重,应该是都喝了一点酒,那个陌生的男人说话含糊其辞,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女声倒稍微清晰一点。
“他啊?…他早就睡了。”
这个“他”虽然没明说是谁,
但能够听得出应该是说的齐祺,
如果按照齐祺平时的作息时间,他那时的确也该睡着了,但那天因为和齐良多聊了一些别的事情,导致他睡得也比平时晚一点。
黑漆漆的房间里,外头先是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接着又是一些隐隐约约,只要是一个成年人都大概清楚的动静。
*
从上帝视角来看,那副画面还是挺搞笑的,妻子在另一边和新欢相处,而隔着一一道墙壁的丈夫又和另外一个男人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
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作为躺在丈夫身旁的男人,齐良清楚注意到齐祺骤然紧绷的身体,粗重的呼吸,包括紧紧抿着的唇,能看出他又在竭力克制情绪?
这个在同事和妻子,以至于所有外人眼中又窝囊又没用的男人在面对如此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时,他并没有出现大多数男人都会有的表现…
他前所未有的平静,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用很冷静的口气
() 对一旁的齐良说:“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一定留下来,也知道你可能知道倩倩的初恋回来了,也有另一种可能,今天晚上这一幕都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
这话乍一听有点绕,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一定能够听明白。尤其是齐良,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的等待着接下来的下文。
“你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崩溃吗。”齐祺抬起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皮,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早就接受了我这种人根本不会被爱的事实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空气一阵窒息的沉寂。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用多说了。”
一旁的齐良嘴唇嚅动了几下,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强硬拽下齐良盖住眼皮的手背,试图和他对视着,语气好像在给他下达什么命令一般:
“明天,你就和她离婚。”
*
拥有多年社畜经验的齐祺在面对自己上司开口时,身体所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几乎就要一口答应,尤其是齐良的口气还是那么不容置疑。
但那一次,应答的话还没出喉咙便被齐祺吞了下去。他一声不吭的挣脱开被齐良捏住的手臂,固执的重新盖住了眼睛。
上辈子的他的确是有觉察的,但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勉强着维持表面的和平。因为内心清楚一旦知道,就会面临更多更多需要解决的问题。
面对一座摇摇欲坠到即将倒塌的桥梁,齐祺不擅长将其修补好,一时也没有主动逃跑的勇气,于是只能闭上眼睛假装忽略裂缝。
说到底……还是因为太懦弱了。